嫂子三年前便知真相。
她说,作为医女,当初复验爹娘尸体时,她便发现不妥。偶又听见吴将军和属下的对话,基本确定吴将军是幕后真凶。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走?」我反问。
说完,我猛地意识到,当初吴将军先杀的阿兄,嫂子不肯跟他走,他才继续烧死爹娘。
如果嫂子还不肯走,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小景,这件事太复杂,你还小,不应该被牵扯进来。」嫂子蹙眉道。
我掏出袖中的匕首,那是阿兄当初送给我的生辰礼,恶狠狠道:「小景长大了,现在只想亲手杀了他。」
为防止吴羽对我下手,嫂子第二天将我梳洗一番,带到众世家夫人茶局里亮相,说我是老家来的弟弟。
我在将军府暂且安定下来,但日子并不安稳。
我的枕头上时常会出现刀片和针头,饭菜里时有毒药,夜里院内也总有黑衣人出没。
吴羽还是想杀我,以绝后患。
为保证我的安全,嫂子搬来我院中住下。
最后是吴羽受不了,亲自登门请嫂子回去,那些暗算杀人的计谋也终于消停下来。
这事被传成娘子生闷气,将军认错哄爱妻的佳话。
不知实情的人,都羡慕将军对嫂子的一往情深。
我气得不行,摔烂几张板凳,怒骂:「这种丧尽天良的人,哪有资格谈爱?」
嫂子碾着药草,告诉我。
「安平郡主并非吴羽生母。他生母也是一个平民医女,三岁时将他送给郡主收养,受了不少苦。他一直念想着自己生母。他说,我身上有他生母的味道和模样。」
我摇晃着脑袋难以接受,过往,我以为吴羽是对嫂子一见钟情,现在看来,不过是为满足自己变态的占有欲。
就因为这可笑的理由,他能狠下心杀我全家。
这种人,和畜生有何分别?
嫂子摸着衣带上的香囊,道,
「你说得对,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懂什么是爱的。」
07
半月后,青州帮派追杀我的人摸到上京城。
我觉得这是个掀起旧案的好时机,嫂子却摇头告诉我再等等。
我怎么能等,每天看着自己的嫂子和灭门仇人成双入对,还被京中人称作神仙眷侣。
这样的屈辱,我忍不了。
既然嫂子不让我动吴羽,那我就先拿其他人开刀。
我找到青州帮派落脚的饭店,用那十两镇西军府的银锭为他们续上房费。
世家的银锭只要一动,镇南军府便能收到消息。
很快,吴羽身边副将蒋勇便知,一群粗汉拿着镇南军府的银子滞留上京。
他只要一看见帮派的头目,便能想起三年前的事情,按他们办事的脾性,必然斩草除根。
我只需要躲在暗处,跟着蒋勇便可。
鱼饵撒下,静待其变。
事情进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在上京城,即便是镇南军府,也不敢轻易当街杀人。
等了四五天,不见蒋勇行动,再拖下去,恐生变。
我蒙着脸,主动现身在小巷拦住青州帮派。
「臭小子,我们还愁找不着你,你烧了我们老家,还敢现身?我扒了你的皮。」独眼头目摔碎酒壶,上来要干架。
我一跃上墙,道,「想要杀我,也得你们能活着走出上京城。」
「什么意思?你还敢带人?」
我轻笑,甩给独眼十两镇南军府的银锭,「镇南将军府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想要活命,就快逃吧。」
七八人左右交换眼神,是要我命还是保住自己的命,他们比我心里更清楚。
「这小子诡计多端,怕是有诈。」
不等众人质疑,独眼一看银锭,立马下令。
「撤!连夜出城。」
他们前脚刚出客栈,盯梢的暗探就把消息报给了蒋勇,蒋勇心急,随意带着十几名府兵便追出城。
我就躲在他们后面。
天将大白,两队人马在一线天厮杀起来。
最后,帮派七八人全数被杀,蒋勇身边也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两三个府兵。
我摘下面罩,捡起散落的大刀,大步朝他们走去。
「你?你怎么在这里?」蒋勇正包扎伤口,见我惊讶道。
我仰头,嘴角勾出一丝笑,
「当然是来送你一程。」
08
两刀劈死府兵后,蒋勇还想反抗,与我对打几回合便咕噜摔倒在地。
我一刀砍中他右腿,他想逃也只能匍匐爬行。
「将军待你不薄,你怎能忘恩负义,什么仇什么怨要你躲在暗处偷袭?」
「我可是当朝六品副将,你敢杀我,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蒋勇自知打不过逃不了,软硬兼施想要求生。
我呵呵两声,扔下手中大刀。
「可是,我全家早就被你灭了啊。」
「蒋副将,你贵人多忘事,我可没忘。三年前,是你假扮旅人告诉我南山上有军队演习。那些追杀我和阿兄的劫匪,就是刚被你灭口的帮派吧?那场大火,也是你找人做的。」
蒋勇瞪大双眼,捂住右腿流血的伤口。
「没想到你全知道了。我就说你此番来京蹊跷。将军就是心慈,当初就应斩草除根。」
「三次死里求生算你走运,但我警告你,你若敢啊啊!!」
不等他继续说,我抽出袖中匕首,一刀扎在他左腿上。
我搅动匕首,蒋勇疼得大叫。
「疼吗?」
「你一介武将尚且怕疼,我那阿兄,一生养花种花,手无缚鸡之力。他可比你疼千百倍。」
我依着记忆里阿兄身上伤口的位置,一刀一刀捅下去,直到身下之人断气,直到眼中泪水流尽。
我点起火,将他们的尸体全数焚烧。
天色大白,我拖着身子往回走。
太阳升起,阳光似橙黄染料落在灰蒙天空之上,映出点点霞光。
这,只是开端。
09
两天后,尸体被查实,吴羽震怒,要求大理寺全力追凶。
吴羽也怀疑我,但比起蒋勇死讯,府里发生了更重要的事。
嫂子怀孕了,已有三月。
吴羽大喜,重赏郎中。
等人群散去,我溜进房里,嫂子面色惨白倚在床上。
见我来,嫂子扯扯袖子盖住手腕,又从一旁取出我最爱的槐香糕给我。
我扯开袖子,只见嫂子手腕处刀痕,新旧相加。
「小景,别看。」
嫂子温柔拉开我的手,又将伤口盖住。
我扑在嫂子怀里痛哭,
「我就知道,这三年你一个人在这府里,怎么可能好过。那安平郡主是出了名的蛮横跋扈,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嫂子摸着我的头,说:「不过是做些糕点药膳罢了,不打紧的。」
「用血?」
我早听说安平郡主接纳嫂子是因有一味奇效的红粉糕点,不想,却是嫂子用人血做药引。
后来我才打听到,二十多年前,安平郡主无法生育,只能用美貌留住老将军。为保美貌,她逼着一医女妾室做些秘术糕点,妾室不堪受苦,将自己的儿子送给郡主求换个安稳。
难怪,安平郡主愿意让嫂子进门。
红粉糕点能逼到女子将亲生骨肉送出,这其中得有多少苦楚,嫂子竟丝毫没说。
嫂子不想细说,立马转移话题:
「蒋勇是吴羽心腹,你这次做得太冒失。我已跟镇西将军夫人说好,你明日便去镇西府学武。」
「你从小不是最喜习武,还说以后要当个将军。说不定,去那里便有机会,也正好可以避避风头。」
嫂子她什么都知道。
她是个医女,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怀孕,只是为了救我,才选择现在说出来。
我在青州习武三年,人人夸我天资高,武艺强。
但现在,我只觉自己碍事。上京城的形势复杂,我意识到自己留下来只会妨碍嫂子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