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乔解冻完毕，猫太萌就决定送一肚子坏水的道士回去。
“你是为了徐静姝而来的吧？她已经被我吃了，没你的事了，快滚快滚。”猫太萌气哼哼地在前面领路。
牛鼻子杨启铮跟在后面看他扭猫步就觉得很有趣。
黑猫脑袋一扭，回头凶神恶煞。如果这是个人形，必须是个背影杀——背影南方窈窕小佳人，正脸东北络腮胡。杨启铮差点被自己一脑子的歪思妙想逗得喷笑，连忙端出满脸正经颜色欲盖弥彰地道：“你怎么又变猫了？不是变不回来了吧？要我帮忙吗？”
猫太萌甩了甩耳朵，眼神象缀了毒的刀子一样戳到他脸上。“别，别把你那套心理医生催眠病人的招式再用在我身上。”
杨启铮忍俊不禁，绷脸皮差点破功。“上次不是把你成功催眠了？”
猫太萌翻了一个白眼。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牛鼻子道士，三句里面总有两句没个正经，最后一句才是。“夔地都乱序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还不麻溜地滚回去？”
黑猫假装没有听见，但也没有用“假装舔毛”这招暗示杨启铮跳过这个话题。他正经端坐在道士前面，看架势是准备和他长谈一场。杨启铮微微品出一个咸味，便拉开半圆形的结界将自己和黑猫罩在里面。从外面看，看不见他们；如果有人靠近结界，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还有什么要紧事没办，立刻从原路拐回去。杨启铮就是这点坏水，他完全可以让无关人员从结界旁边绕过去，他偏不，偏要逼得来人原路折返一大截再恍然大悟才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猫太萌觉得自己某方面的强迫迹象也越来越象这个臭脾气坏心眼的牛鼻子了。
杨启铮柔和地看着他：“太铭，你想问什么？”
“三十三年前灵界突然失去灵气一事。”
杨启铮轻笑。“又是这事。”他看也不看毛太铭的眼睛，反手推了推自己斯文扮相的金边眼睛框。“你都查了三十三年了，还没放弃吗？”
猫太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饕餮新泄了一手情报，说不定他又被牛鼻子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给唬弄过去。但是这一次，杨启铮得失算了。“三十三年前灵气突然衰竭，导致灵界几乎崩溃。当时我母亲正和广覆天尊联手施展溯血回踪大法，灵气消失，法术后继乏力，立刻开始了反噬。我母亲首当其冲，每一个遭到反噬，立刻就被重创几乎魂飞魄散。然而同在施法的广覆却一点事也没有，全须全尾地退出修罗地，安然回了他的夔地。”
杨启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毛太铭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他几乎念叨了三十三年。这三十三年里他对广覆天尊耿耿于怀，几次三番地找茬，都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敷衍了过去。毛太铭也因为愈发憎恨广覆天尊。
横竖需要发泄，杨启铮心想，他听听就算。
哪料到毛太铭今晚突然话锋一转，提起九地——
“灵界九地中，大六地有数万年的根基摆在眼前，短暂的动荡天灾勉强撑一撑，就过去了。可是新三地——域外、修罗地和夔却没有这个底蕴，只能借助地主的实力强渡灵气异变之灾。”
杨启铮听出一些话外之间，慢慢抬起头来。
两界三疆六域九地，只有“九地”看见得摸得着有个固定轮廓。其中分为大六地和新三地：大六地源远流长，几乎是灵界存在多长时间，它们就存在多长时间；新三地后起之秀，是仙廷衰落、纯种时代终结之后慢慢衍生出来的新土地。
天上的仙廷，天下的魔渊，海域辽阔的兽族黄海和巍峨连绵不断的妖族昆仑；人和鬼族所占的土地最广也最特殊，人族阳间与鬼族阴间在其他四族之地八面包围犬牙交错的情况下分列阴、阳两个镜面，自成一体、不需要借助其他四地辅助便可完成所有的轮回循环。灵界与人界重叠的出入口藏在阴、阳间两地之中，流转两界的灵气如同活水般靠这些出入口从人界流向灵界，或是从灵界注入人界。
仙廷主导的纯种时代留下不可避免的后遗症，即越来越强调种族的纯粹性，导致灵界的混血后裔夹缝求生。由此诞生的域外、修罗地和夔三地主要供混血者居住。域外主要是兽族混血，其他五族为辅，分割了黄海兽族之地；修罗地则是鬼族混血为主，分割了阴间鬼族之地；夔地最小，但混杂的种族最多，涵揽六族，象一个小型“联合国”，它分割的阳间人族之地。大六地看不起后来的新三地，可是新三地和他们一样拥有传承灵器——域外的轻戒、修罗地的弥尼印和夔地的虎符令。只要灵器存在一天，天道便认可地的存在，其他地也无法相互吞噬。
猫太萌回想起三十三年前修罗地所面临的绝境——
“修罗地是受灾最严重的地。因为地主修罗鬼王被卷入双重麻烦里，他一方面要将妖力灌入弥尼印来稳定地域，一方面因为我母亲、他的妻子遭受突如其来的重创即将魂飞魄散，而必须撑开鬼域护住她。这个鬼域一开，就开了三十三年的时间。”
“关键是弥尼印。”杨启铮声音柔和地截断他的话，“你母亲遭到法术反噬的时候，身上正携带着弥尼印。弥尼印是一件实力十分强大的灵器，可攻可守。你母亲把它带在身上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本意是防患于未然，让它守好你的母亲。没想到那一次反噬之力尤其强悍，弥尼印承担了一半反噬之力，竟然生生裂开了一条缝，实力大打折扣。对外，不能好好维持地域，对内不能忠心护主。重担全落在你父亲身上，所以他抱着你母亲一抱就是三十三年，强开鬼域一开也是三十三年。现在，修罗鬼王夫妻仍然被困得动弹不得。一个即将力竭，一个仍然昏迷不醒。”
这些话，毛太铭也念了三十三年。杨启铮也听了三十三年，耳朵几乎听出了茧。
“这些年来你一直想找广覆天尊看一眼他的虎符令。因为你怀疑他的虎符令完好无损，里面还藏着一个诡秘。当年他故意将那一半应该自行承担的反噬之力转嫁给你母亲，才导致今天这破败不堪的局面。他一定是蓄谋已久，主动促成灵气异变这种不可预见的大灾难，目的就是击溃你的父母、重挫弥尼印。这么多年来，你越来越坚信广覆要你父母死，来达到他以小吞大，用夔地吞并修罗地的野心。”
毛太铭的双眸里闪耀着一片滔天怒火。但是这片怒火渐渐地熄了一些，添了几许困扰之色。他说：“其实我以为是其他八地合伙暗算修罗地。广覆只是八地主中间的先驱之座。可是他现在殒落了。为什么他会殒落？我父亲还苟延残喘地活着，我母亲还有呼吸，为什么他会先一步死了？”
夔地第一个变成九地之中的乱序之地。
猫太萌迷茫的神色不是假的。他沉默了一会，轻轻说：“我在这里遇见了饕餮。”
杨启铮不咸不淡地应和了一声。
“饕餮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猫太萌紧盯着他的眼睛。“我这才知道原来三十三年前那场灾变不是单纯的人祸，而是一场天地自蕴的浩劫。”
杨启铮的笑容敛得干干净净。他何等聪明，立刻知道饕餮在猫太萌面前说了什么话。牛鼻子对于一些为谋私利而损公利的队友相当没有好感，饕餮凑巧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要瞒着我？”毛太铭控诉地望着他。
杨启铮长叹一声，伸手捏了捏眉心，一副很头痛的模样。“瞒着你是你父母的意思。”
“为什么？”毛太铭不依不饶。
“他们宁愿你徒劳无功地专找广覆天尊的麻烦，也不想让你去寻找并接触玄机。”
毛太铭睁大眼睛。“玄机到底是什么？”
“一个小白点吧，象天上的太白金星那种。”杨启铮耸耸肩，与毛太铭同时往天上看了一眼。“我也没见过。”
“那为什么要让我回避玄机？”
“牵引玄机是仙廷仙家才该做的事情。这是他们的责任，其他五族即使发现了玄机……但愿不是其他五族发现的玄机。估计那东西跟核导弹一样危险，谁碰谁死。”
毛太铭：“……”核导弹都被你说出来了，你到底是不是道士？他用眼神控诉。
杨启铮干笑一声。“总之，仙廷能位于九地之首，地位能远超其他九地、其他种族，全是因为他们最接近天道，能引导玄机的关系。如果连他们都不能导回玄机，其他地、其他种族也没有这个机会。这么多年来，传闻灵界里只有两个人触碰过玄机。一个是三千年前颠覆仙廷的狐仙狐玉郎，另一个则是他的妻子半仙半魔的九霄玄。这两个人都消失了。”杨启铮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把自己的形象弄得更颓废了，活象一个被九九六吸干了精气神的人肉干。
狐玉郎肯定碰过玄机，不然也不会从低等仙家一跃成为能颠覆整个仙廷的大能。而九霄玄是否触碰过玄机，还只是个道听途说的八卦。光是捕风捉影，就足够让闻者惊疑不定了。杨启铮忍了忍，没有把更多内幕透露给毛太铭。他不会说有关九霄玄触碰了玄机的消息，正好是三十三年前异变之后才散播出来；更不会说被仙廷追踪了数千年之久，想除之而后快的前廷余孽九霄玄恰巧在三十三年前和玄机一起彻底湮灭了踪迹……三十三年前发生过很多事，所有的事都抵不过“玄机不见”这件事。
毛太铭没有作声，他的眼神坚定不移。
杨启铮思绪顿了顿，福至心灵地问道：“难道你还把主意打到了玄机之子身上？你想借玄机之子做什么？”杨启铮冷静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毛太铭到底想干什么？找玄机？还是找虎符令？
“启铮，”毛太铭昂头看了看天上星宿，“玄机之子与真玄机之间有一定关联吧？不然，玄机之子身上也不会有气运庇护了。”在今晚之前，他对大乔“玄机之子”的身份并不重视，但今晚过去一半之后，他才惊觉玄机气运竟然如此奥妙。符大乔今晚本该命绝。但是身怀玄机气运的她不仅有毛太铭试图守护，还有杨启铮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你说，借玄机之子一身气运，我是不是可以得偿所愿？虎符令也好，还是玄机的真面目也好，都将不在话下？”毛太铭说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獠牙抵在嘴边森森发亮。“听说初代天帝便是借玄机参悟天道，成了两界之中第一人；他创建仙廷，造就仙家如今超然的地位，哪怕自己消失了，他的后继者也远远凌驾于众族之上。数万年里仙廷把天道和玄机都牢牢护住，其实是不想给其他人超越自己的机会。如果不是这一次灾异导致玄机脱离天道隐匿起来——”
危机、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
毛太铭一身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如果他也具备有初代仙帝的实力，还怕护不住自己的父母，护不住危机旦旦的修罗地吗？
杨启铮一脸纠结。“太铭，我认识一个和你一样野心勃勃的男人。”
“哦。”
“你不想知道那是谁吗？”
“不太想。”
杨启铮一哂，满肚子坏水沸腾。不太想？不太想，他就更要说出来：“是广覆天尊。”尽管抱持的野心目的千秋万别，但论质量确实不相上下。杨启铮笑得一排白齿亮晶晶。“以前你误会他想借夔地吞并修罗地时，曾骂过他不自量力——”
幸好是猫形，道士看不见他的脸色。但毛太铭还是自觉脸黑了一半：“别！你别说！”
满肚子咕嘟咕嘟坏水的道士不听，一字一顿：“天、狗、吞、日。”
MMP耶你个臭道士，拐着弯骂老子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