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跟在那几个抬箱子的修女身后，走过几个拐角，终于来到一间仓库。
这里密密麻麻都是同样的木箱，一股腐烂的气味在仓库里蔓延着。
李一凡强忍着恶臭，静静地躲在货架后面。
等修女们离开后，他摸索到那个新抬来的箱子前。
答案就在里面，可是李一凡犹豫了。
他缓缓撬开木箱，露出一点里面的东西。
玻璃的质地和光泽一点点显现，李一凡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木箱的盖子突然重重滑下，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李一凡最终还是看到了箱子里的全貌。
一大瓶不明的浑浊液体，里面似乎漂浮着什么东西。
李一凡神色凝重，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行为。
打开盖子，李一凡伸手去掏，拿起来一团不明物体。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去，竟然和人手有几分相似。
李一凡小心地把东西放回原位。手上还残留着些许气味，可他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放眼望去，这样的箱子堆满了整个仓库。
“把这个消息带回去吧。”李一凡喃喃自语道。
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去秋游，此时的校园空荡荡的。
严枫深吸一口气，不再躲藏。
在大巴车上，严枫等赵诗韵点完名后偷偷从后门溜走，之后一直躲在教室里。
根据齐悦的说法，需要有人在学校里完整地排查一遍，毕竟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被藏在学校。
严枫一边想着可能藏人的地方，一边不断在地图上做记号。
教室，办公室，行政楼，操场升旗台……
找的地方越来越多，可始终一无所获。
严枫并不气馁，没找到也不一定是坏事。
就这样，严枫一直找到天黑，最后回到地窖里整理思绪。
地窖杂乱无章，不仅有前主人留下的锄具，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几把破旧的椅子，甚至还有一条难看的花纹被。
“孙瑜啊……”严枫微微一笑，顺手将被子摊开准备叠好。
几张白纸从被子里滑出来，飘在地窖布满灰尘的地上。
“这是……”
一张用黑色签字笔写的“外来者”白纸上，重新用红笔涂了一个大叉。
另一张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全是严枫认识的人：林瑗、沈裕、赵诗韵、方廖……
除了老师，还有村里的人，这里面有些被画了叉，有些被圈起来。
严枫有些不明所以，所以他索性坐在椅子上研究起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六。
在上午，赵诗韵带着学生们去了平穗市的博物馆。
在路上，江秋和朱思琪带着一些人悄悄离队，等到博物馆游玩结束才回到队伍里。
“江月看起来好多了。”江秋好像松了一口气，“感谢各位。”
“何止，小月月都感动得哭了。”何其薇模仿江月抹眼泪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只有齐悦一脸凝重地看着安然。昨天晚上重新看到安然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的神情。
不是悲伤，不是恐惧，但偏偏看不出一点高兴的样子。
之前的安然虽然也是沉默寡言，害羞胆怯，绝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那似乎是对这个世界的冷漠。
同样不对劲的人还有李一凡，神情凝重到孙瑜都不敢去开玩笑，齐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江秋已经贴在齐悦的身后。
“我问过医院的人了，他们没有给周以晴打过电话。但是在那一天，医院有一条学校的通话记录。”
齐悦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思考的方向没有错，把严枫留在学校里原本也是为了不时之需。”
圣玛利亚教堂。
修女们总是在忙着做很多事情，没空理会他们这些外来者。孤儿院的孩子们也只是在后院里跑来跑去，对陌生人充满警惕。
齐悦回到房间里，孤儿院的房间不算很大，但十分整洁，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用心打扫。
今天早上，齐悦是被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喊醒的。那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小女孩，听别人都叫她“伊丽莎白”，也不知道是外国人还是仅仅是外号。
直到传来敲门声，齐悦才回过神。
李一凡默默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齐悦仿佛知道了什么一样：“有答案了吗？”
李一凡点了点头。
“那我们等一等孙瑜，他在找最后的证据。”齐悦示意李一凡进来坐一会儿，但被拒绝了。
李一凡倔强地站在门口，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匆匆跑开。
阅览室内，孙瑜正满头大汗地找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影。
“找记录单要去神父的房间，他一般把重要的东西锁在保险箱里，密码是0418。”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哦，谢谢……”孙瑜脱口而出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声音隐藏在黑暗里，孙瑜始终看不到她的真面貌，“但我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谁？”孙瑜心中大惊。
“‘鼹鼠’，当然他一般不会用这个代号。”那个声音迟疑起来，似乎是在回忆，“我想想……好像还用过林祥这个假名？”
孙瑜大脑差点宕机，这个声音说的话带给他的信息量太大了。
“那你是谁？”孙瑜颤抖着问道。
“我的代号是‘熊猫’。”那个声音回答道，“和‘鼹鼠’一样，是‘天网’的成员。”
“按常理说，天网的情报不该被泄露。但是‘鼹鼠’嘱咐过我，如果可以，还是要把一些实情告诉你，在必要的时候也要帮你一把，这是他的遗愿。”
那个声音说完后径直推门离开，只留下孙瑜在阅览室内发呆。
“人情还完了？”门外有一个男孩等在一边，“那就走吧，艾卡莎还在等我们。”
周六夜晚，一轮弦月悬挂在天边的一角。
在重复筛选了很多次以后，严枫终于确认了最后几个地方。
他来不及等到天亮，于是偷偷爬出了地窖。
地窖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黑色的狙击枪。
一个男人从木屋里走出来，叼着烟看向刚从地窖里爬出来的严枫。
“你是……村长的弟弟？”严枫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回到了村子，但只是看过一面。
现在看来，这和他落魄作家的身份完全不符合。
“我说呢，怎么几年没回来就多了这么多老鼠。”男人浑厚的嗓音充满磁性，“小子，你怎么会在这，学校不是组织秋游了吗？”
“我……我是来救人的。”严枫被男人的气场吓得两腿发抖。
“救人？”男人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不点，随后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严枫颤抖接过，发现正是周以晴的照片，于是连忙点头。
“真不可思议。”男人眼神中充满好奇，“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很多朋友，不过他们在城里。”严枫如实说道，“大叔，你到底是谁？”
那把枪被男人轻松举起，仿佛是一个玩具。
“和你一样，救人的。”男人扛起枪，头也不回地往山腰走去。
严枫立刻跟着动身，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了。
校长室门口，严枫颤抖着转动手把，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借着月光，严枫继续向里面走去，直到走到白色的办公柜。
这种办公柜非常普遍，上面是透明的玻璃窗，下面却用白铁皮包裹着。
严枫看着那个锁，钥匙随意地插在钥匙孔里，并没有被拿走。
深吸一口气后，严枫缓缓转动钥匙。
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柜门自动往两边转开，里面滚出来一个缠满纱布的女孩。
严枫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连忙开始检查女孩的健康状况。
女孩还有微弱的呼吸，可是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她的左手不知所踪，骇人的伤口被纱布粗暴地包裹着。
正当严枫想把人背走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李峰说让我们来把人带走，他自已呢？”
粗暴的踹门让严枫心头一紧，心中涌出一股绝望。
要是自已再快一点找到就好了。他内心自责道。
“你是谁？”开门的三人同时发出疑问。
“看来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不知道何时，站在木屋前的男人悄然出现在三人身后，“人你们带不走了。”
“你一个人？”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我们还有一辆车马上就到，我劝你还是乖乖让我们把人带走……”
“哦？”男人不屑地点了一支烟，单手将狙击枪举起，“那你猜猜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到？”
“老大，不好了。”后面的一个小弟匆忙举起手机，“我们的车被人打爆了！”
“车怎么会被打爆的？”为首的人难以置信地怒吼，但是看到男人手里的枪，顿时明白了什么。
“见鬼，快跑！”
三人夺路狂奔，只听见身后的男人缓缓吐了一口烟：“要不要也送你们一枪？”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巨大的爆破将三人同时炸倒在地上。
严枫震惊于男人脸上的轻描淡写，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了。
“小子，快去医院，那女孩活不了多久了。”男人立刻把一旁的车子开过来，严枫连忙把女孩抱上车。
“算你运气好，他们要是直接劫持你，我还真想不到办法来救。”
男人顺手把枪丢在副驾驶，油门一踩，这辆黑色的车就像脱缰的野马跑起来。
时间越来越逼近十二点，几乎所有人都在房间里睡着了。
李一凡敲开李峰的房门。
“儿子，怎么还不睡觉？”李峰一脸和蔼地笑道。
“睡不着，梦里总有一个断手的厉鬼要索我的命。”李一凡冷冷说道。
听到这里，李峰也收起了假笑：“看来你知道了？”
“我不知道。”李一凡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杀了多少人，不知道妈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一颗恶魔的心。”
李峰缓缓站起身：“儿子，我也是迫不得已。这都是……上面的命令。”
“如果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活命，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为了我，真是冠冕堂皇。”李一凡冷笑道，“我劝你最好站在原地别动，你知道我在家里都在钻研什么。”
李一凡示威般拿出一把轻巧的剪刀：“我只失误过一次，那是我缠着妈妈陪我练飞刀的时候。现在，你要赌第二次吗？”
“我知道，儿子，这是你的天赋。”李峰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座位上，“我可以死，但我希望你别恨我。”
“是你把我养成这样一个怪物。”李一凡说道，“有时候，我真不想要这个天赋，这样我就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了。”
“我每次跟别人说我看到的东西，他们总是不会理解。”李一凡自嘲的笑道，“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交到了朋友。”
“所以我不恨你，但是你应该去自首，我们已经报警了。”李一凡说道，“孙瑜找到不少证据，足够你们进去享受后半生。”
“这样也好……”李峰喃喃道。
“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一凡问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
“没什么原因，为了完成一个仪式而已。”李峰说道。
李一凡眉头微微一皱：“所以你不照做的话，他们就会杀光你的家人吗？”
李峰点了点头。
“那我妈妈的死也是……”李一凡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为什么非要对周以晴下手？”
“因为她就是目标。”
“呵，没有你提供的详细信息，他们哪有如此准确的目标？”李一凡嘲讽道，“不止如此，你还特意观察过她，甚至留她谈过话。不然，你也没有机会下手。”
“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李峰叹了口气，点头承认道。
“除了这些，你还做过什么？”
“没了，一凡。”李峰说道，“除了这件事情，其他都不是我做的，包括四年前那件事。”
“那么朱思琪呢，你明明有更早的机会对她下手的。你大费周章地改变了目标，试图把灾祸转嫁给另一个对我不重要的人。”
李峰苦笑一声：“如果我说也是为了你，你信吗？”
“好，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李一凡问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拿上钥匙？”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你每次都会把事情做得事无巨细，我不相信你会忘记带上钥匙，也不相信你会忘记锁上办公室门。”
李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们找到她了啊……”
“严枫打电话过来，说以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虽然断了一只左手，但止血很及时，也服用了一些药物，所以才能活命。”
李一凡把剪刀收回怀里，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才会独自过来跟你对质啊，老爹。”
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静谧的黑夜里回荡着。
那是午夜12点的钟声。
随即，巨大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峰立刻冲向房门口，一把将李一凡推出几米远。
很快，爆炸蔓延就到了这里，李一凡眼睁睁地看着李峰连同房间一起化为一片火海。
再之后，他的眼睛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天赋给了他眼睛上的强化，但副作用也很明显，爆炸产生的强光使他瞬间眼睛失明。
“一凡，你果然在这里。”齐悦的声音从李一凡身后响起。
“凡哥别怕，我们都在。”看到李一凡双眼流出鲜血，孙瑜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多双手托住了他，李一凡露出一丝微笑。
很久没有这么释然过了。
被朋友骂成怪物的人，还是找到很多朋友。
阁楼上，安然敲开了那扇门。
“那本书呢？”看着艾卡莎捧着另一本紫色的书，安然有些意外。
“已经交给需要它的人了。”艾卡莎面带笑意，“看来你也如约带来了火焰，愿火焰能洗涤我的罪孽。”
“这样也好。”安然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这场爆炸很快就会来到这最后一个地方。
修女目送着这位不速之客的离开，随后缓缓放下书，在胸前画出十字，默默祷告着。
安然走向广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几辆车拦在教堂门口，有警车，有救护车，也有一些其他的车，赵诗韵几个老师正在交代情况。
一个男人从豪车上走下：“我是天澜研究所的所长，前几日有一份绝密资料流失，请问有人知道线索吗？”
另一辆车也不甘示弱，同样走下好几个人：“我们‘天网’可以悬赏，无论是金钱还是地位，只要你有线索，我们都能给出你想要的价格。”
广场上，所有学生都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这些天方夜谭的许诺。也不知道如果那些人今天拿不到这份资料，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安然叹了口气，高高地举起了手：“我知道。”
她看过那份文件，一目十行，了熟于心。
“那你的条件是？”所有人都聚集在这个小小的女孩身上。
“让我进入天澜中学。”安然语气平淡，仿佛这不是条件，而是命令，“还有，释放这里的所有人。”
“那线索呢？”天澜研究所的所长假笑着，期待安然能说出他想要的东西。
“你真的要我在这里说出来吗？”安然冷笑道，“也好，如果你们乐意的话。”
说完，安然语气轻佻地开始背诵：“为研究卡苏丹白对大脑皮层定向刺激，现取样品试验……”
“停停停！”那个自称所长的人被吓出一身冷汗，“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入学可能要等三年，天澜中学现在也出了点事……”
“可以，反正着急的是你们。”安然一脸不屑，看向另一波人，“那你们‘天网’呢？”
“我们接受同样的条件。”一个女孩从教堂里走出来，“放人吧。”
“‘熊猫’？”天网的人疑惑道。
“这是我的任务，现在任务还没有失败，我仍然是执行人。所以，我有权否决你们的所有方案。”
“那就，成交。”
安然说完这一句话，径直向后倒去。齐悦眼疾手快，迅速跑过去抱住。
明明离了有好几十米，齐悦只在短短一瞬间就跑到了。
“看来我也是一个怪物啊。”齐悦先是自嘲一句，随后大声喊道，“快来个人搭把手！”
听到这句，江秋和朱思琪才连忙跑过来：“安然女神，我们来啦！”
早熟的心智，强悍的体魄，超高的智商。
这里有很多怪物，或者可以换一个好听的词——天才。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
当然，也有一些后话。
从教堂里救出来很多人，有一个因为火灾失忆的男孩，听说他也见过那份绝密资料。
除此之外，除了很多受轻伤的学生和原来在孤儿院的小孩，以及学校的四位班主任老师，其他所有人都在这场火灾中殒命。
校长、修女、神父……所有罪恶都被火焰涤洗殆尽了，只剩下一座座灵柩被整齐地放在教堂的废墟门口。
这场火灾直到天亮才被彻底扑灭，教堂和孤儿院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化作了废墟，除了教堂里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完好无损。
到后来，诡异的传说不断在大街小巷传来传去，市民们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人迹罕至的禁区。
再后来，天澜中学出资买下这块地皮，于是这座教堂就在平穗市的地图上被抹去了。
可是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齐悦事后再也没见过那天喊她起床的金发少女，灵柩上也没有她过的名字。那个活力四射的少女，任何人见过她都不会遗忘，可是她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但齐悦还来不及担心这个。
根据李一凡的说法，李峰并没有做过四年前的那件事情，这说明这个组织可能并非只有这处教堂一个据点。
这才是齐悦真正担心的。庞大的集体，诡异的邪教仪式，一个犯罪的杀人组织。
还有，帮助严枫救人的那个男人，居然能用“村长弟弟”这种极易被戳穿的假身份来骗过所有人，显然也是隐瞒了来历。
除了明面上的天澜研究所、天网，躲在暗处的犯罪组织，似乎还有一个神秘的团体在推波助澜着什么。
他们还没有查明全部真相。
那么，到这里为止，你觉得是谁在讲述这个故事呢？
呵呵，如果你猜到了艾卡莎的名字，我将会对你说声恭喜。
可我并不是那位预言之神本人，我只是她笔下的一本预言之书而已。
她写下了这个预言，因为她能知晓世界上所有的事。
她可以避开一切不幸，但她还是毅然决定赴死。
最后的最后，她是如此落笔的：“To banish the darkness of night, I’ll dedicate the light in my heart.”（“为了驱逐永夜的黑暗，我愿意奉送心中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