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来了?
我心中一喜。
虽说我有足够的把握解决分地的问题,可今晚绝对是最好的时机,如果大东今晚如约来献上诚意,既能打四婶的脸还能让爷爷的寿宴圆满一些,两全其美。
更重要的是,我刚才心底也一直在纠结,如果大东真的不来的话,我今晚要不要给王成发视频,不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发了会不会导致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大东虽然坏,但还坏不到丢命的程度。
王成的孩子才两岁,王成真要把老婆砍了,那孩子就成了孤儿,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我心里是盼着大东今晚来的。
今晚来,一切圆满;不来,我大概率还得费一番周折才能解决问题。
院外的车声没有停歇,而是此起彼伏的轰鸣,看样子不止一辆车。
大东来道个歉,搞这么大阵势?难道是为了让爷爷的寿宴有面子?
“大东会有这么好心?”
我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赶紧站起来出门查看情况。
可还没等出去,一个和父亲年龄相当的中年汉子气势汹汹地走进了院子,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十几口子提铁锹的村汉。
打头的汉子我认识,正是我们村的村长,大东的父亲,杨教喜。
他个子不高,却穿着一件风衣,走路大步流星,看起来不像个德高望重的村长,倒像个社会上的老混子。他身后的那些人,基本都是他们杨家人,大东也一脸凶相的在后面跟着。
杨教喜是我们村最早做包工头的,带得他整个老杨家条件都比同村其他人家好很多,村长的位置更是被他们家把持了近十来年。
杨教喜虎虎生威地走向我们,边走边叫唤。
“哪个是许一?”
“快点特么给老子出来!”
我高中后就很少回村了,这些年相貌体征变化很大,所以他完全没认出面前的人就是我。
大东拽了他爸胳膊一下,指着我说:“爸,就是这个王八蛋!”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那样子恨不得把我直接打死。
杨教喜这才正脸看向我,大声质问道我为啥打他儿子。
这时,父亲他们也都出来,就连爷爷也在叔叔的搀扶下出了门。
大爷的院子虽然很大,但挡不住人多。
随着,远处的烟花“砰”的一声炸开,照出了院子里重重叠叠的几十条人影。
“哟,村长来了啊!”
大爷常年外面跑活,是个人精,赶紧上前说好话,邀请村长进屋坐坐喝杯酒啥的。
“喝个屁!”
杨教喜完全没给大爷面子,而是看向父亲。
“许志刚,这特么就是你教出来的那个劳改犯儿子?”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竟然敢打我儿子!”
“我今天非得弄他!”
那一刹那!
站在父亲身旁的我,第一次感到父亲身上有了杀气!
这些年,他打过我无数次,可我从来没有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我满脸惊奇地看向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在这种场合,我一个小辈是不适合说话的,需要父亲他们先进行沟通,真沟通不来,我才有机会放大招。不过,早在杨教喜大放厥词之前,我已经把手机录音打开了,保留有利证据已经成了我的职业习惯。
父亲冷声道:“姓杨的,你嘴巴干净点!”
“草!”
杨教喜反击道,“我说得不对么,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儿子是个劳改犯!”
“不止是劳改犯,还特么是个大混子,下次严打还得抓他个王八蛋!”
听到他这话,许长青目眦欲裂,可我死死压着他,让他不要说话。
他户口还在村里,后面上学买房不一定哪天就用到村支部,不能因小失大。
“你再说一遍试试?”
父亲身上的气势更胜了几分,往前走了一小步。
杨教喜被父亲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可转瞬之间就反应过来。
“草,许志刚,你特么想打我不成?”
“你信不信,你碰我一下, 我让你两个儿子都进去!”
“刚子!”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80岁爷爷喊住了父亲,训斥道,“怎么给杨村长说话呢!”
爷爷颤巍巍地走出人群,笑着对杨教喜说。
“喜子啊,我和你爹当年可是一个生产队的,关系很好,你先给我说说这是咋回事啊?”
杨教喜敢对大爷和父亲嚣张,但对在村里德高望重的爷爷却不敢说狠话。
据说是因为爷爷当年有好几次机会当村长,可都让给了别人。
杨教喜给爷爷问了声好,然后给爷爷解释:“叔,今天您这个孙子去了大东店里,把大东打了一顿,命根子都差点打折了,下午去医院查了,后面可能会影响生育,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您说我该不该生气?”
“胡闹!”
听完,爷爷顿时震怒。
“许一,杨村长说得是真的吗?”
我强压着怒火,说:“爷爷,是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不过!哪有那么多的不过!”
爷爷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我解释,又转向父亲骂道:“许志刚,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坐了三年牢还没长记性么,难道还想进去不成吗?”
父亲被骂得满脸通红。
“爹……”
“爹什么爹,给杨村长道歉,该赔礼的赔礼,该赔钱的赔钱!”
听到爷爷的话,杨教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一脸不屑地盯着我说:“赔礼道歉就不用了,我们杨家也不缺钱,但这口气我老杨家咽不下,这样吧,也让我儿子给许一来这么一下,从此我们一笔勾销!”
四婶此时也又站了出来,附和道:“我觉得村长说得对,打人了就该受到惩罚,这个许一,才回来几天,怎么老是打架,把我们许家的门风都败坏光了!”
四叔瞪了她一眼,说:“你特么闭嘴!”
“我不!”四婶很嚣张,说,“杨村长,你不知道啊,你刚才没来的时候,许一还在吹牛呢,说已经和大东谈好了,大东会帮我们解决地的问题。呵,这才多久啊,打脸了吧?你们这些小混混,除了会吹牛逼啥也不是!”
“你住嘴!”
这时,父亲也忍不住怼了四婶一句。
可父亲凌厉的眼神,四婶根本不懂,反而趾高气昂地说:“都是你儿子给我们许家惹了这么大的祸,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想包庇他吗?要我说,坐过牢的人就不配进我们家的家谱!”
“说得对!”
杨教喜宛若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竟然为我们家族内部的争吵拍手称好。
“还是老四家的媳妇懂道理,老四家的媳妇说得对,这样的人怎么能进你们家的家谱呢,而且,我觉得不止是你们家的家谱,我们村的村谱也不能让这样的人上去!”
四婶得到杨教喜的夸赞,竟然恬不知耻的说了声:谢谢村长。
这下就连老实巴交的后妈都看不下去,说:“老四家,你先少说两句吧!”
杨教喜再一次把矛头对准了我,说:
“许一,你认不认错?认错的话,就跪地上给大东磕个头,然后让大东也还你一脚!”
听到杨教喜这屈辱性的话,我顿时震怒。
“明明是你们先使坏给我们家分了盐碱地,我才找上门教训他的,怎么到头来成我的错了?”
杨教喜说:
“村里分地自然有村里分的理由,有你个劳改犯质疑的份儿吗?我告诉你,不止你们家的地,这个村的所有地,我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想分给谁就分给谁,因为老子是村长,老子就是有这个权力,你不服又能怎么着?”
“你错就错在,竟然敢因为这事找我儿子麻烦,还想抓我儿子把柄!”
“我告诉你,王成那个王八蛋已经被我封住口了,他媳妇以后就算生的不是他的种,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所以,你就不要再抱有啥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你爹教不好你,就让我好好教育你!今天,说啥也得让我儿子把气出了。”
“草!”
我按了下手机,中止了录音,然后手指放在了拨号键上。
张大牛给我留了我们镇长的手机号,我刚才之所以不用,是想的人情用一分薄一分,能自己解决的就先自己解决。可杨教喜刚才说得这些话,已经不单纯是私仇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嚣张跋扈到这个程度,不为我自己,为了全村的父老乡亲,我也得打这个电话。
可就在我的手指触到按键的时候,父亲愤怒的声音响起:
“杨狗,你过分了!”
他宛若一只愤怒的雄狮,拳头握指的声音在嘈杂的院子里依旧清脆可闻。
但!
还没等父亲发作,爷爷也直起了佝偻(gou/lou)的身板。
“啥,我老许家的孙子,轮到你个王八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