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国有名的梦逸仙地的山峰下,干夏乘着晚风出游,只见群峰抚纱,神云环绕。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界。
一轮孤月当空。
又是双亲的忌辰了。
他黯然神伤了一会,长吸一口气,前面山路见陡难行,下了马拉起缰绳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一小段山路,眼前突有一处景色旖旎,地势渐平向下,冷冷月色下,偌大一个水池波光粼粼,碎金万千。他牵着座骑行到岸边,顾影自怜地看着水中倒影。
水气弥漫,渗透方圆。
一派诗情画意。
他忍不住忘情唤道:“深夜迟迟,我的美人,你在何处?”
对岸一把动听的声音道:“干公子雅兴不浅呀。可惜如此夜色总缺少点了什么东西…若公子不嫌妾身蒲柳之姿,楼海愿以一宵相伴,喝酒赏月,互吐心事。”
那人说话间干夏闻言望去,雾深处,一个黑衣女子正沿岸袅袅而行,隔着水池冲他行注目礼。
分明是个女人,却是一袭男装,不过仍是显得十分适眼,身上的装束并不能掩盖她的娇柔过人,嫣嫣的形态,反而更添了份大气,女仪万方。
此女该是女真派的门人。
“春楼海!”
女真派长春道第七代传人。
春楼海不羁的脸上迷人一笑,转迅来到面前,友好地点点头,道:“何故一人在此?”
干夏不禁被她出众的气质所吸引住了,彬彬有礼答道:“楼海小姐好!干夏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怎配…怎配和小姐亲密相处?常人道,女真派的世界观价值观,与众不同,相比我等匹夫,就算是超凡脱俗了,在下怎敢浑淆视听呢?实在罪过罪过…敢问小姐究竟所为何来?小姐对小弟有什么赐语,大可以传个话,让小弟上贵派山门去受教。”
“噗哧!有趣,敢问公子平日里和令姐也是没有共同语言吗?”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我的姐姐了,一晃过了好多年。”
春楼海清淡蛾眉间神色一改,正容道:“嗯。人家有一事相求哩。天一亮,是各部国来使进山祭天之时,你们上鞯不奉我们的神明,大概不在其列吧。届时楼海在帐中等候统领大驾的。可莫让我多等。好吗?”说完,擦着他的肩而过,还大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施然离去。
干夏还没明白过来,她就说完走了,期期艾艾地目送她倩丽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雾里,心忖难道她看上自已了?转而一想,又觉自已未免太天真了。可是……她找他去又为了什么事呢?不会只是喝喝酒这么简单吧?
琴声入耳。
悠扬低回的琴声,时缓时急,有若天簌,萦绕心中不去。
他瞿然而惊,把座骑留在原地,举步向琴声弹奏处觅去。
心地忽尔开朗,与琴声融而通。
思感往四下不住延伸开去,猛的生出一种铭刻于心的通悟。
心中好比一襟月照,“小我”不仅壮大,与天地的“大我”交汇一处,取得了短暂的宝贵沟通。令干夏正感到心力交瘁,无以为继时,蓦然一股自然洋流狂注入身体内,大地山川顿时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全部被他踩在了脚下。
池水的尽头,一块嶙峋突兀的怪石上,一个美极了的白衣仙子轻抚着放在腿上的木琴,像知道有人走过来的样子,微垂眉睫,侧头瞧下来,琴音慢慢止了下来。
断崖那边,又有一个头顶高冠,身披黑袍的中年怪人迎风卓立,坚毅不拔的脸容上划过一丝厉色,目不转睛地眺望着下面的水池。
在无数个刀刃舔血的日子里,他也曾积年累月地追求心中那超越伟大的事物,现在也不例外,听到遥传过来的琴声,他仿佛又看到那若即若离的苦海。
春楼海悄悄来到他身后,愕然道:“吴教主你好!我…已经替你办好了郑师姐交给我的事。”
春楼海背后的女真派是黑水国的求真大派,之所以甘心被魔长生所驱使,这完全是由于伽蓝集团沉浸多年的纳晶霸权,伽蓝人占据全地域五成以上的纳晶开采及贸易链,早已经形成一种有形的垄断。
通过这种霸权,伽蓝得以控制不少部族的求真派系,威迫利诱,拉拢打压,很多人忍气吞声,不得不为他们办事。可以这么说,伽蓝的黑手仍可以做到无孔不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草原政局,甚至是颠覆。
但现如今,由于伽蓝的实力大大削弱,大不如前,又加上北方圣族的插入干涉,要想保持这种独大地位恐怕已是绝不可能。是以,魔长生现在很心急,到处找突破口,制造矛盾,然后,增加影响力,收紧纳晶的产出范围,控制其他方的既得利益。
前阵子他得到一些风声,说圣族的人正在寻找一名叫干夏的男子,身份是上鞨同正王的宠臣,于是抢先一步,来到此地。
黑袍中年人喟然叹道:“云族的寒月元尊已经出现了啊你看。”
春楼海怵然大惊道:“这……神女可算是我们女真派的开山鼻祖,想不到还在人世。”
黑袍中年人一点头道:“那么我们的交易需要取消吗?”
“不用了。郑师姐自会有交代。干夏的事,就到明天为止,以后我们再不管了。还请吴教主勿要动其姐的主意,她是……敝派的人。”
黑袍中年人颔一颔首,道:“我魔长生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不然我的话就像过家家一样,还有谁肯服我?”
春楼海施礼道:“晚辈告退。”
另一边。
干夏扬声道:“自先父和你们云族约定之后,二十年之期到了,上鞯干夏如约来此拜见。”
”喔,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见的那人呢?“
“不是吗?鄙人不知小姐在此弹琴,只是恰逢其会,闻琴声一路觅来。以至打扰了小姐的兴致,好生唐突,还请小姐罚我!”
银铃般的语声响起道:“我不怪你…干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今日一见,也算是我们的缘份。请公子走近一些相叙。”
干夏来到怪石下面,鞠身道:“多谢小姐。敢问小姐芳名。”
女子道:“泛泛之名,不足为外人所道。”
干夏心中好生奇怪,昂首细细品尝着她如云朵般的身型,空山灵秀般的美好侧面脸部,讶道:“小姐的姿容可配称得上是美艳绝伦了。”
女子依然只是斜眼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一副臭皮囊罢,不足挂齿。”
干夏闻言浑身一震道:“小姐不像是这世间中的人。”
女子一声轻叹:“我等出世求真之辈,大都懂点奇门术数…公子你知不知道你最近难逃一死?”语气忽然一转。
干夏愣在当场,好半晌后才有点回过神来,缓缓吐言道:“哎。我干夏非是贪生之人,什么时候怕过死来着?”
“干公子…”
“小姐请不用说下去了,我完全明白。”干夏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是我们干家那个诅咒吧?魔门有一种‘取骨成魔’的邪术。五十年前‘摩天剑’玉不碎集毕生功力,搜游九洲,最后降入我干家一脉,在历代新生婴儿中巡视,不知道在找寻什么。不用说他并没有得逞所愿,且因大限将至,于是,他找上了我。小姐应知道这个圣族的惊天阴谋…所以我才有先前一番话。我并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如果玉不碎阴谋得逞,重新降临现世,我想请求小姐…第一时间把我诛杀…”
“干公子的决定和心态令我感动。可是玉不碎虽然在你们干家搜索了好几十年,却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
“我知道。这也是我们干家祖上和那魔头的羁绊,现如今,魔头已休眠多年,且下落不明,此诅咒恐难生效。”
“没有...前阵子我们已经发现魔踪再现,也许它已经捕捉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有人家找上你这番事。”
干夏一阵沉默,“是吗?”嘴唇微现苍白。
“感谢姑娘今日坦诚相告,魔头的血光印记仍盘踞在我们干宅上空不散,历时数十载,其实我们知道都逃不掉,哪怕是迁居。”
“这个诅咒是圣族整体的力量迁跃发送,监察多年,我们也没找到办法破解,实在抱歉,公子。”
“明白,我明白。完全明白。”
干夏的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干公子你知道什么是圣族吗?”女子突然问道。
“圣族是什么意思?”干夏被问得有点揣测不安,不太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我们修炼纳道的人,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求得真理,人们常说这片天地是有界限的,可我觉得,它是无限的。你懂吗?”女子悠悠说道,眉目间一片清宁,仿佛在说一件多么平淡无奇的事情似的。
“那圣族修炼邪门的目的是什么?”干夏看得有点呆滞,又勉强把目光收回,问道。
“极端,急功近利,往往也是一种途径嘛。而且,圣族擅长祭祀仪式,似乎是为了取得和天外狂乱力量的联系。”
“我好像稍微明白小姐说的是什么了...圣族以及飘浮本来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而且是邪教?”
“没错!”女子语气加重,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们的祖上从别的世界来,是坐着纳晶做的飞舟降临这儿。”
“别的世界也有纳晶?“干夏疑惑的问道。
“有吧?有吧!暂时还没证实过而已。地脉中的纳晶,产生过程并不一般,不是自然就有的,太古老了...”女子说到这儿感觉有点伤神烧脑。
“但是圣族现在控制了河域的强国。”
“是的!他们还想把魔掌伸到草原。”
“那我们要怎么做?打败他们?解救河域的人族吗?”
“你的想法真不错!公子,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已吧?”
“我吗?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随便...呵呵,无所谓了。”
“那...公子知道我是谁了吧?”
干夏恭敬施礼道:“若我猜得不错,小姐是此山的主人。对吗?”
女子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八九不离十了。公子保重!”轻盈的身体随风而起,向雾深处飘去。
干夏欲追,给她拂袖兴起的滔天池水挡住。
她的声音从西北角传来:“有一个人是玉不碎的世代死敌,机会一到,他自然会出现。记住!”
“死敌?谁啊?你能把话说完再走吗?我脑袋笨啊。“干夏愣住。
不远处的一个小树丛里,一个娇俏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灰暗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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