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思蓉也如了王妈妈的愿,花了两天时间才复刻了一本,仔细一瞧,就连字迹都有九成九相似。
外行的人一瞧,足可以以假乱真。
二姑娘的院子里,伺候她就寝的正是下午随她去青芜院的丫头,名叫香草的。
“姑娘,您今日怎的同表姑娘说了那许多话?您就不怕她发现其中不妥,影响咱们的大计?”
贺二看着镜子里那张卸妆之后,容色又去了两分的大众脸,心中不知是该苦涩发酸还是平淡无波。
她闭着眼念了几句清心咒,吩咐香草,“以后别再说什么大计了,我从小生在侯府,一切吃穿用度皆仰仗侯府。
就算明年出嫁,去了孟家,我的依仗也是侯府。孤本本就是祖父寻来的,属于我,自然也属于侯府。
咱们呐,寻个好日子,把这书送到伯父的外书房去罢。”至于世子堂哥成婚的当口,也不必等到那时候了。
香草被震惊得好半天才憋出话来,“姑娘,你怎的会这样想?莫不是表姑娘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把那书交到表姑娘手中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旁伺候的啊。
姑娘怎的就放弃用孤本嫁祸表姑娘的算计了?
“姑娘,要不您再仔细想想,咱们先别急着把孤本送出去,您想想孟公子,孟公子龙凤之姿,唯有孤本真迹能配,那抄本说白了,就是赝品,哪里配给孟公子赏读,没得污了眼睛。”
香草还想再说,贺知环却突然掷出手中木梳,搅得梳妆台上的饰品七零八落,吓了香草好大一跳。
她没看香草这个丫头,披散着头发,径直起身往床榻走去,嘴里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大姐姐的夫婿看的不是抄本?污眼了吗?”那她这个赠书的人,又成什么了?
又想起香草口中的龙凤之姿,以及今日在赏花宴上吃来的一肚子闷气,心中怒火不打一处来,理智渐渐失控,遂没好气地吩咐香草,“拿纱布把那镜子遮起来,遮起来,看着就眼烦心烦的。”
香草不敢多话,轻手轻脚的收拾起来,嘴角却隐约带笑。
贺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白日里与花思蓉说的话,一时想自已在侯府的日子,一时又想到了孟四郎。
“香草,你睡了吗?”
躺在脚踏板上的香草立刻翻爬起来,“姑娘?可是口渴,想喝水?”
“不是,就是睡不着,想说说话。”
“姑娘想说什么,奴婢听着就是。”香草把屋子里还亮着的那盏灯,挑亮了几分,又给自家姑娘背后垫了个枕头,这才坐在床边等着自家姑娘说话。
“香草,大姐姐那日回门说,大姐夫因着那手抄本对她十分和悦。你说……”
“姑娘,庄大姑爷家祖上也阔过的。到他父亲这代,才渐渐没落了,可在朝中还担了御史一职,家中藏书亦不算少。
但不比孟公子家,诗书传家,藏书丰厚,一般的书籍根本瞧不上,唯有独一无二的孤本能够叫他们家上心。
姑娘,您也明白,孤本的收藏价值同抄本怎可混为一谈?”
“香草,你说孟家四郎真是良配吗?”
香草耳尖发红,可沉浸在自已思绪里的二姑娘并未发觉异常,“当然,姑娘这样有学问,放眼整个都城,唯有孟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方不辜负小姐的一身才华。
而孟家适龄的孟四公子,更是孟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这满都城,多少千金贵女羡慕姑娘,能够与孟公子喜结连理呢。凭着孟公子的才华与品貌,就是尚了天家公主也使得。”
香草说着说着,仿佛置身于婚嫁现场,而她自已仿佛也代替了姑娘,成了那个被孟四郎娶回家去的掌中宝。
“所以,姑娘,咱们一定一定要把孤本带出侯府。”带去孟家,唯有孟公子才能与之相配啊。
想着今日赏花宴上,那些暗中对孟四郎许出芳心的小姐们,对她的明嘲暗讽,心中泄气。
“孟四郎那样好,我又如何配得上他!”一般的姑娘听说自已成功与所有人的梦中情郎有婚约,原该是极为骄傲的。
可贺知环却不这样想,她的苦楚无人诉,“命运怎的就这样待我?
给了我侯府小姐的出身,却不舍得给我一副好样貌。我爹和姨娘生得也不差,怎的到我身上,就半点儿没有遗传到?”
香草比贺二大了三岁,今年十八,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她长得比贺知环好,平日里顾忌着姑娘的心思,却不敢多做打扮,私底下偷抹了香粉口脂,也只能躲在自已屋子里揽镜自赏。
她不经意地蹭了一下自已的脸,才回,“老夫人人前人后,都是时常夸赞您的。您瞧这阖府上下,八位姑娘,可老夫人唯独只赞了您一个读书读得好,就是七姑娘都没有这个待遇。
这满府里的孙辈,也只有您得了老侯爷寻来的孤本,连世子爷都没有。可见,姑娘的身上有奴婢这些俗人瞧不见的好处。
至于容貌,姑娘皮子养得好,这脸上啊,只需稍稍涂点胭脂,姑娘再与其他贵女站在一处,哪里就能分出伯仲了?”
“呵呵,香草你不必安慰我。”贺知环回想今日在水榭受到的言辞挑衅,心中更是明白女子容貌在一段婚姻中的重要性。“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不懂事,对容貌不看重,只觉姐妹们肤浅。
可随着年龄大起来,出门赴宴见得多听得多了,我才知道在这偌大的都城,在这些贵女之间,我生得有多普通了。
而那些男子,他们的目光总也停留在那些各有千秋的女子身上,而我,还不及身边的丫头亮眼,成了那陪衬的绿叶。”
“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相貌是天生的,我就算想改变也是改不了的。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世人对有才之人会高看许多。于是我另辟蹊径,努力读书,让自已变成一个有学识的人。
你看我瞧不起那些有貌无才的人,实际上我心里羡慕得紧,我要是有她们一半的品貌,我还用去啃那刁钻的文字?
我不爱花儿草儿吗?我不爱胭脂水粉吗?我不爱新式的衣裳吗?我爱的啊,可我没有资本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