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芜院
王妈妈看着书房那个香炉,问花思蓉,“七姑娘晚些时候,可会来咱们院里?我跟春燕要不要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花思蓉摇头,“暂时是不会过来了,至于以后,到时候再说吧。”
约莫过去了半月,逸梅园来人传话,说是有花家长辈要见花思蓉。
花思蓉心里明白,这是西山来人了。
花思蓉稍作收拾,便带了王妈妈一起往逸梅园去,被领进了沈氏日常会客的大厅堂。
花家族里这次来的人,打头的还是之前的族长弟弟。
花思蓉一一给在座的长辈请安,沈氏指了那个大胡子中年男子说道,“这位便是你父亲的友人,你喊蒋叔叔便是。
他旁边站着的那位,正是你父亲生前雇佣的护卫,姓李。”
花思蓉又与二人见礼,这才进入正题。
蒋老爷面上一片唏嘘,“侄女啊,都怪叔父当时伤得太重,不能为花兄送上最后一程,已是平生憾事,我还有负花兄生前所托啊。
那日,我们押送了大批货物入关,想着能够大赚一笔。谁知在老虎关的时候,却遭了埋伏。
随行人员拼死抵抗,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于是我们不再死战,打算分散逃命。
我与花兄就此分开,谁知兜兜转转的,我又拖着重伤的身体,遇上了同样重伤的李护卫,我们搀扶着总算寻到了将死的花兄。
当时他身边已无人守护,跟着他的护卫,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为了引开敌人,已经不知去向。
花兄自知难逃此劫,还说在临死之际,能够见到我,为远方的家人捎句话,他已经死而无憾了。
他同我说,他后悔以前没有多花时间陪着你长大,只以为多挣钱,让你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就算是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职责。
可在生死之际,才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唯有亲人相伴才是这世间最最重要的事情。”
花思蓉原以为自已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可这会儿再听见父亲的消息,依旧泪如雨下,倒在了王妈妈的怀里
蒋老爷叹气,继续回忆,“你父亲说,他本打算跑完这一趟,就回家为你操持婚事。
他之前就看中了两个小郎君,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有前程的武夫。他说,你自小不爱出门,不喜凑热闹,定然更加钟爱读书人。
只是他想给你招婿的,可世间的读书人向来清高,恐怕不会愿意入赘。
不过只要你喜欢,便是赔上整个花家大房的产业,你父亲也是要如你愿的,只盼着你以后生了孩儿,能让其中一个姓花。
当时花兄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放光,可见是极为想要看见小外孙的,可惜,他运气不好,伤到了要害。
大概是说到了孙子,他想起来他要是死了,你就要为他守孝三年。三年后,你年近双十年华,不好说亲。
于是,你父亲抓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活着回来,把他的临终遗言带给你。
他不要你守孝,你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你过得好,嫁得好,就是对他最大的孝顺。
你父亲说这些的时候,李护卫一直在旁边听着,他可以作证。”
李护卫忙点头,证实蒋老爷所言不虚。
蒋老爷又从怀中取出一封血书,递到花思蓉面前,“因为当时我和李护卫同样身受重伤,实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到故土。
故,你父亲硬撑着一口气写下了这封遗书,上面清晰的写着免去你守孝之节的字眼。”
花思蓉接过血书,字迹潦草、内容简短,但她很确信,这就是她父亲亲笔所书。
蒋老爷回忆往事,痛心疾首,“当时,你父亲刚把血书写好,我们又听到不远处有敌人追来。
你父亲护着我和李护卫先走,他说他注定活不长的,倒不如把生的机会留给我们。
于是,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替我和李护卫挡下了一劫。
我听闻你父亲的尸首不完整?
当时我和李护卫离开的时候,你父亲还四肢健全,只是胸口有一个大洞,哗啦啦的流血。
花兄啊,你定然是为了护着哥哥我,这才让自已身首异处的呀。”
蒋老爷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捶胸顿足。
沈氏看傻了眼,花家族叔倒是见怪不怪,主要是这段时间他全程陪同,已经深深地认识到这位蒋老爷虽是个男儿身,但实际上却情感丰富极了。
留下李护卫在那里看天看地,他一个糙汉,实在是哭不出来啊,硬憋了两下,除了憋得两颊通红,没有半粒沙子进眼睛。
沈氏也亲自从花思蓉手里拿了血书去看,一看就是里衣上撕的一块绸缎,临时写的。
看着那寥寥数语,沈氏仿佛能闻着血腥味儿。
把血书还给花思蓉,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这才转过身,打探起蒋老爷的底细。
一番交流发现,这位蒋老爷竟然是京城蒋家的那位嫡幼子。
沈氏一下子待人就更热情了,吩咐下人去备酒水,务必要笼络住这位爷。
蒋老爷一辈子随性惯了,他不怎么把沈氏放在眼里,他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花思蓉身上。
看着小姑娘哭得那叫一个爹死娘死的,他就觉得这姑娘有良心,是个好孩子,不枉他花兄弟临死都放不下心。
于是,他大手一挥,大话一放,“花小侄女,你蒋叔叔我就住在朱雀街蒋府,你有任何事情只管登门来找我便是。”
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给,叔叔给你的零花钱。
你爹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以后侄女你的一应开销我全包。
你在沐清候府住得开心你就接着住,你要是住厌烦了,只管遣人来跟叔叔说一声,叔叔接你去蒋府住。
我就当是多了个女儿,只是吧,叔叔这辈子没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孩子。
我娘养我的时候,就爱隔三差五给我银子使,我想着,叔叔也给你拿银子花,这么养孩子应当错不了才是。”
花思蓉握着那血书,都快哭得肝肠寸断了,一下子被蒋老爷的砸钱行为,整不会了。
她花爹也爱拿钱砸她,她这会儿有些相信眼前之人跟她父亲是换命之交了,臭味儿相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