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玩了。”
熊横懒得看司一乾继续表演，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沓大团结，右手拿着拍拍左巴掌，道：“我们没进关，在县里遇到几个南方来的客商，把那40斤红参倒给他们了。还欠你们每家700是吧？”
拿到熊横“集资”那1200块钱以后，熊秀梅就按照斤数，给赊给她人参的那三家，按比例，先付了一部分款。
说着熊横拆开其中一沓大团结，数出40张，然后把40张跟另外一沓放在一起，拍在院里的石桌上：“这是1400，你们自已分。”
“慢着。”
王大米看着熊横手里剩下的60张大团结，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贪婪之色：“说好的十天给我们结清，现在都超了好几天了，是不是得给我们点利息啊。用城里人的话说，这叫那啥……啥……”
“滞纳金。”
小媳妇也不哭了，秀目直勾勾盯着熊横……手里的大团结。
“利息？”熊横把钱放回大衣口袋，然后拿出挂在大衣里面的铁骨朵，“桀桀”笑道：“利息是肯定没有滴，八斤重的铁骨朵，你们要不要？搁我这，可没有不打女人的说法。”
熊横的铁骨朵是他师父传给他的，据说庚子国乱的时候还敲过红毛鬼子的砂锅。原主拿着这个铁骨朵打过野猪，也敲断过野狼的腿。
武力值爆表的原主却被四只白眼狼拿捏，只能说，死得不冤。
“不要不要。”
熊大树从石桌上拿起钱，拉着王大米往外走，俩儿子跟着走了。
“钱，我的钱。”小媳妇抱起孩子，赶紧跟上。
要债的刚走，司一乾就埋怨熊秀梅道：“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大米和王晓红姑侄俩不是什么好玩楞，干啥跟她们赊参啊。40斤红参全找我大海叔赊多好，我大海叔家又不是没有。”
其实按身份，司一乾应该叫熊大山、熊大树、熊大海之类的熊家人为老舅，之所以叫他们叔，是从司杏林那边蔺的。
这也算是熊秀梅和司一乾母子缅怀司杏林的一种方式。
“你个小犊子，还埋怨上你娘了。”
熊秀梅在司一乾的背上锤了一下，道：“那不是我去你大海叔家赊参的时候，王大米和王晓红也在你大海叔家炕上唠嗑嘛。她们一听咱们一斤参多给十块钱，非让我拿她们两家的，不要都不行。”
“其实你娘我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什么私心？”司一乾问。
“别看你个犊子给我保证得好好的，可是谁做买卖，敢说一点事都不会出。万一真出点啥岔子，拿了她们两家的货，也能让你大海叔家少损失点不是。”熊秀梅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你咋不全拿她们两家的？”司一乾比他娘更狠。
“我倒是想。”
熊秀梅拍拍司一乾肩上的土，道：“她们也得肯呐。一听是先拿货后给钱，她们又不傻，也怕钱货两空。一家出十斤，损失得起。”
“对了，我大海叔找你要账了没？”司一乾问。
“哪能啊，你大海叔可是个厚道银。”
熊秀梅催促道：“既然你们把货卖了，那就赶紧把剩下的钱给你大海叔送去吧。他们家人多，你大海叔养活那一大家子也是不容易。”
“嗯呐。”
司一乾冲熊秀梅比划了一个从余跃进那学来的“ok”手势。
“别搁这耍宝了，赶紧的吧。”熊秀梅把司一乾和熊横小哥俩往外推：“你们俩去送钱，我在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
踩着雪走到熊大海家，俩人照样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屋。
炕上就坐着熊大海一个人，只见他抽着旱烟袋，满脸愁容。
“你们俩小瘪犊子可算回来了。”熊大海把烟袋锅在炕桌上敲了敲，道：“你们这一走就是十好几天，可给我三姐担心毁了。”
“叔。”
“大海叔。”
“哎……”
熊大海应了一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脱鞋上炕。”
“不的。”司一乾笑着给熊大海上了一支烟，不是大参也不是二参，而是一毛二一包不带过滤嘴的大白杆。
倒不是司一乾狗双标，不舍得给熊大海上好烟，他要是敢给节俭惯了的熊大海上两块多一包大参，老头非得拿烟袋锅敲他脑袋不可。
熊大海接过烟，没舍得抽，而是夹在了耳朵上。
“叔，我欠你家那参钱……”
“你个小鳖犊子。”熊大海又用烟袋锅敲了敲炕桌：“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要学人倒买倒卖，那买卖是那么好干的？多少人出去做买卖，赔得倾家荡产，成了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的也有的是。”
“我三姐跟前就你一个儿子了，你要是出点啥事，你娘她该怎么活啊？”越说越来气的熊大海在司一乾脑袋上就是一烟袋锅。
“你个老东西，叨叨就叨叨，干哈打人孩子。”熊大海的老伴走了进来，拉着司一乾的手，关切地问：“孩子，你们在里面没挨揍吧？”
“里面？哪个里面？挨揍？挨什么揍？”司一乾被问懵了。
“小犊子，在你叔和婶跟前还装啥。”熊婶也掸了掸司一乾肩膀上的土，道：“你俩不是被北国山城大檐帽抓了吗？听说里面打人可狠了，被活活打死的也有的是。你俩咋出来的？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真是逃出来的？”
熊大海手里的烟袋锅都掉到了炕上：“红旗他娘，你赶紧给孩子们准备点干粮，再拿点钱。你俩小犊子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千万别让人再给你们逮着，逮着了就是毙，吃的铁花生米还得自已掏钱。”
“中。”
熊婶转身就要走，被司一乾拉住了：“什么跟什么呀，我们没被大檐帽抓，更不是偷着跑出来的。叔，婶，你们别听风就是雨。”
“只扣货不抓人？那还中。”
熊大海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小命没了可就全完了。剩下的参钱，不着急给。啥时候有，啥时候给。实在没有，那就算了。”
“凭什么算了。”
屋里又哗啦啦走进来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俊俏小媳妇大声嚷嚷道：“那可是一千四百块钱，不是一毛四。咱全家得干多久，才能攒下那么多钱？咱老三还指着这笔钱娶媳妇呢。爹，你手指头缝再大，也不能漏这么老大一笔钱。”
“你爹我没死呢，还轮不着你们当家。”
熊大海捡起烟袋锅在炕桌上重重地敲了敲：“老大，管管你媳妇儿。管不住就把她送回娘家，交给她爹娘好好管管。”
烟袋锅：头好晕，不会得脑震荡了吧？轻伤判几年？
熊大海的大儿子熊红旗伸手就要把小媳妇往外拉，小媳妇也是个虎的，一扬手，熊红旗脸上就多了几道血印子：“你们老熊家欺负我一个外姓人，我不跟你过了，咱们现在就去公社打离婚证。”
最没有存在感的男主角熊横眼瞅着人家就要妻离子散了，赶紧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从大衣里面口袋里掏出一薄一厚两沓大团结：“大海叔，我们的货没被扣，都卖了，这是该你们的钱，你点点。”
“你个小瘪犊子。”熊大海在熊横脑袋上敲了一锅：“有钱你不早拿出来，瞧把你叔家整得鸡飞狗跳的。还点啥，叔还信不过你们？”
熊红旗：我是鸡？
小媳妇：你甜蜜是狗，老娘要飞。
“慢！”
眼瞅着熊婶就要从熊横手里接过钱，司一乾突然道：“叔，我红卫兄弟上过初中是吧？他有初中毕业证没有？”
熊大海家有三个儿子，老大熊红旗和老二熊红星是双胞胎，俩人刚满二十，都结婚有孩子了。老三熊红卫刚十八，未婚。
“嗯呐。”
熊大海又用烟袋锅敲了敲炕桌：“老三的初中上是上了，不过没念完。毕业证倒是有，还是我给他们校长送了条野猪后腿换来的。”
烟袋锅：算了，毁灭吧。
炕桌：挨揍的是老子，你哔哔啥？
“老三这家伙偏科，数学能打满分，语文却只能拿三四十分，指定考不上高中，所以才没念完。他不上学以后，让他跟我种地，他也不乐意干，我给他找了个在大队部帮忙的活，就是个吃闲饭的玩楞。”
“你少搁这埋汰人。”
护犊子的熊婶不干了：“我们家老三可能耐了，跟大队会计就学了几天，那账算得是又快又好，干了三十多年的老会计都算不过他。”
“太好了。”司一乾道：“我们哥俩给公社上的人帮了个忙，人家为了表示感谢，给了我们一份工作，是在农信社当会计的。那工作我们哥俩都干不来，我觉得红卫兄弟挺合适的。”
“哎呀妈呀。”熊婶一拍大腿：“我老疙瘩能吃上公家饭了。”
“算你们两个小犊子还有点良心。”
熊大海也乐得嘎嘎地：“不过那工作，我们指定不能白要。我打听过了，这样一份正式工作，最少得卖2000块钱。叔腆着脸占你们哥俩个便宜，红旗他娘，你再去拿600块钱出来。”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反应不一，其中熊红旗的媳妇脸上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熊大海又敲了一次烟袋锅：“咱们现在还没分家，买工作的钱，公中出，这笔钱就用老三的工资还，直到还完为止。”
“你有意见吗？老大家的。”
“妹，妹有。”
熊红旗媳妇还是能看清形势的：“爹当家，都听爹的。咱家能出个吃公家饭的人，是好事，俺们家铁蛋长大了也能沾他三叔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