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直奔慈宁宫。太后不满的说,“你府里今天到底抬进来一个什么人,哀家听舒儿说你给了妾室的名分。”
“是孙儿以前的一个朋友。”
“胡说,一个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和一个男人做朋友,分明是故意接近你,有所图谋。”
“她是我常去的一家商户的小姐,在账房里帮她父亲管账,所以认识了,没有有意接近。”
“你堂堂亲王,混迹商贾之家也就算了,还把人家抛头露面的女儿娶回来当妾,一点皇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晋王想开国以来,哪朝都有七八上十个亲王,只要是皇帝的儿子都封亲王,亲王的世子世袭亲王。亲王有啥了不起的,况且自已一个闲散人员,既不领兵,也不参政,还有啥脸面。
嘴上却恭敬的说,“她家庭遭了变故,被人欺负,孙儿顾着往日相识的情分,就纳了她。只是一个妾室,又不上玉蝶,关系不到脸面。”
“你那些哥哥们的妾室,哪一个不是正经朝廷官员家的女儿。只有你,乱七八糟的人都收。以前那几个,只是收在房里也就算了,这个怎么上来就做妾了。你府里那几个妾室和舒儿闹,说不肯和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做姐妹。她气的昨天元宵晚宴后都没有回府。”
“我特地亲自来接王妃回府,想必她不会再生气了。”晋王避重就轻。他也知道府里的几个妾室没人敢和自已的王妃钱舒致闹,是她自已在闹,也不是因为纳了妾室在闹,是年前自已拿了五百两银子给青黛就开始闹了。
“原说你这两年端正了很多,没有纳新人,哪料到你老毛病又犯了,年纪轻轻,府里十多个女人了吧。”
“相比哥哥们,我这也不算多啊,八个妾室的名额还没有满呢。”晋王笑嘻嘻的。
“你好意思说这个,他们的女人可能比你多,但是哪一个也没有你的妾多,都知道空着位置在那里,一是明面上好听些,也不叫人说他们骄奢淫逸,妻妾成群,二是若旁人有心结交联络......”
旁人有心依附你,你也有心吸附为党羽的,王府侍妾是个很好的门路。只是这种结党的事情大家都做都明白,却不能宣之于口。太后不知道为什么自已最喜欢的孙儿,长的英俊不凡,却实在蠢笨。
“哪像你,随便什么人都给侍妾的名分。你这是第几个妾了?”
“第五个,前面也都是别人送来的,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人给我送了,留着位置没用。给个名分,人家也活的自在些。”晋王满不在乎。
“就是你走得近的六哥秦王,人家府里的侍妾才两个。况你的哥哥们除了领着亲王的俸禄,都领实职办差,再多也养得起。你自已是个啥境况不明白吗。”太后叹口气,“多去给你父皇请安,求些差事历练起来。年底你二十七了,准备一直晃荡下去吗。”
“孙儿记下了。”晋王恭敬的答道。
太后叫身边的宫女,“叫晋王妃出来。”
晋王妃从内室走出来,给太后和晋王行礼。
“晋王亲自来接你,可见他心里看重你,你也应时时自省,不可骄纵。昨日上元佳节,家宴之后,你本该回去料理府内诸事,召集家里的侧妃、侍妾,还有孩子们,赏花灯、吃果子,赏赐下人,和乐团圆,才是兴旺之象。你倒好,非要赌气宿在宫里不回去,晋王府上下还怎么过节。”太后板起了脸,晋王妃低声应道,“是。”
“倒没有听说过一个王府,为了几百两银子就作难的,真是天大的笑话,叫其他皇子公主们知道,越发的小瞧你们。”
晋王和王妃心里说,哪个皇子公主不知道我们俩穷,这又不是秘密。
太后示意宫女端来一个托盘,里面一叠子银票,还有两个满绿的翡翠镯子,太后拾起镯子对晋王妃说,“这对镯子给你母亲做生辰贺礼可使得,不比你在外面找什么金店打的头面好?”
晋王妃两眼发光,整个脸庞都生出光彩来,忙跪下磕头说,“谢太后娘娘赏赐,我就知道姑祖母最疼我了。”
“起来起来,你们两个以后给可省点心吧,成婚都十年了,日子过的乱七八糟,以后可怎么得了。”说的是哪个以后,三人心里都明白,那就是新旧朝更迭,两个人既没有职权,又没有家底,那日子就难过了。
“银子不要乱花,开销要有度......”太后都说烦了,这两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示意把银票给晋王,摆摆手,“回府去吧。”
夫妻俩各有所获,满意而去。太后却在他俩走后,直摇头,从皇后到太后,一辈子赐婚、保媒无数,却在自已最喜欢的两个孩子身上翻了船。晋王的母亲,是太后娘家钱太师府送进宫来给太后做婢女的,娉婷婀娜,楚楚动人,太后做主让皇帝纳为才人,一直是嫔妃中容色最出众的,十数年恩宠不减,一步步晋升到妃位,她儿女们皇帝也多几分喜欢。晋王妃钱舒致是太后娘家的侄孙女,也常出入太后宫中,和晋王算得上青梅竹马长大。
太后赐婚的时候,孟惠妃和太师府都认为这是顶好的亲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晋王成婚后,本应该和其他皇子一样,要么去军队里历练,要么做钦差督导地方政务。可是皇帝却对他视而不见,从不派差事。太后和孟惠妃向皇帝提起来,总被以各种理由推脱,甚而斥后宫干政,最后她们也只能闭口不言了。钱太师最疼爱的小孙女押错了宝,懊恼不已。
太师府百年世家,一门内出过两位太师,两位皇后,钱舒致的父亲也官至督察院左都御史,声势显赫堪比皇族。哪料到嫁给晋王妃后,一年两年,门庭越来越冷落,有权有势的鲜少往来。钱舒致的娘家姐妹,闺中好友,个个嫁的都是高门显贵,夫婿个个有实在权柄在手,若有宴会相逢,说到都是夫婿如何建功立业。只有她,空有一个晋王妃的名头。钱舒致灰心丧气,也无心打理内宅。更别说让金尊玉贵的皇子来计较日常钱米了,晋王府日子过的乱七八糟。
年前白小官人去管事官那里要五百两银子,管事官钱禄是晋王妃的陪嫁,负责掌管王府银钱的出入。“怎么快过年了,又突然多出这五百两的开销来。”
“王爷吩咐我来取的,王爷有急用。”
“每年过年固定要开销那么多银子,都是量米下锅,早就各项派好了,这多支出一笔,有些事就支应不上,若不是什么大的事情,王爷能不能缓到年后。”
“王爷的事情还不是大事,那府里谁的事情能大过王爷?”
钱禄自然不敢驳这个话,只得支了银子。回头跟晋王妃回话说,“王妃之前安排给钱夫人打一副赤金头面首饰,做生辰贺礼......”他扭捏着,话说一半。
“怎么啦?母亲的生辰虽在在二月底,但过年的工期长些,你先去风雅阁下个定吧。这次母亲是做五十岁整寿,提前预备起来妥当些。”
“哎,账上实在捉襟见肘,王妃您看您这里能不能想想办法。”
晋王妃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钱禄你什么意思,这事前两天已经说好了,王爷也是知道的。往日我娘家的婚丧嫁娶,回去赏赐侄子侄女,哪一项不是我私账上出。这次我母亲是做整寿,王府连个礼都送不起了。”
“王妃息怒,本来下定五百两的银子是预备好的,等过完年,宫中的各项赏赐下来,再去付余款,完全没有问题,只是今儿王爷把这五百两支走了。其他项上实在挪不出来,您看祭祀的规制,往宫里的进献,都是精简不了的。”
“堂堂亲王府,五百两银子都没有了。”晋王妃恼怒。
钱禄不作声,府里寅吃卯粮,做主子的不清楚么。年还没有过,先计算太后、惠妃会有多少赏赐。
“王爷突然要五百两银子干什么,马上过年了,他还要出门?”
“白怀亮没说,只说是急用。”
很快王妃就探听到是晋王要纳个新人进门。纳新人事小,挪用了那五百两事大,晋王妃阴阳怪气的说,“臣妾没有听说过有哪个亲王要个女人是要用钱买的。王爷您真还是不拘一格。”
“并非买这个人,只是给她安顿家小用的。”晋王耐着性子,他一来知道自已确实也让王妃委屈了,以她的家世,她可以过的更锦绣繁华,二来王妃后面是太后,所以虽然知道钱舒致越来越瞧不上自已,他也不往心里去。
“这么落魄的人家,指着嫁女儿过日子?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她父亲死了,弟妹年幼。”晋王想如果从头说起,青黛不是一般的女儿,林昌化死了,她就是林家的主心骨云云,那就话太长了。
父亲死了,烂俗的话本故事,才子救佳人之流。晋王妃也没有放心上。
过完年,晋王说新人来了后住云起苑,报宗人府,为侍妾,称林夫人。晋王妃自然心里不忿,一个小商户人家出来的女儿有什么体面做亲王的妾,还因为她,没钱给母亲准备寿礼。于是昨天进宫找太后哭诉,晚上赌气不和晋王一起回府。
好在太后出手阔绰,这对手镯,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寿宴上其他姐妹还能拿出更好的东西来么。还有三千两银子,能缓解很多饥荒了。晋王留下一千两,两千两给晋王妃,“你盯着钱禄钱花的谨慎些,一年下来太后不少赏,怎么总是不够花呢。”
“俸禄、租子、赏赐都是些死的,一年都是些定数。哪里像别人家,钱是有源的活水,不断的流进来。”
晋王把头撇到一边去不接话。
青黛不知道自已花的那五百两后面许多的故事。晋王走后,正努力的跟着夏竹熟悉王府的各色人物。
王妃娘家是太师府的,太师府是太后的娘家,生有王府的世子,也是晋王长子,年七岁。还有一个女儿,文昭郡主,才两岁。
许侧妃,父亲是宣武将军。生有王府的二公子,年五岁。
孙侧妃,父亲是户部员外郎,无所出。
和青黛一样为侍妾的,有四个,这个云起苑里住着蔡、郭两位,娘家也都在六部任职,蔡夫人也生了一个女儿,三岁。还有一个疏桐苑里住了何、汪两位侍妾,娘家都是京卫指挥使司任小官。何夫人生有四公子,才一岁多。
其他通房有六位,府里称为姨娘。她们中有四个原来是丫鬟。有两个都是晋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其中有位陆姨娘生了一个女儿,有位朱姨娘生了一个儿子,年四岁岁,由孙侧妃抚养,算是三公子。侍妾和通房的孩子不能上玉牒,到十岁也不能封爵。只有王妃和两位侧妃的孩子可以。
“那何夫人生的四公子以后是不是也要记到哪位侧妃名下?”
“何夫人想记到王妃名下,王妃不肯,一来二去就拖下来了。孩子大了,据说就不敢往上报了。”夏竹也不是很懂。
自已生的孩子要算到别人头上,不能亲自抚养,青黛不敢想以后自已要面对这么残忍的事情。赶紧抑制自已不要想还没发生的事。
主子就是王爷、王妃、两位侧妃也算、世子、三个公子,一位郡主、两位小姐。侍妾是半主半仆,通房几乎就是高等级的仆人。
府里的下人无论男女都分四等,主人房里伺候的有一等、二等、三等。三等下面还有粗婆子和杂役。内院里有两百来个供使唤的女使。夏竹就是一等丫头,她是立府就在的,绿萍和香草两个是三等丫头。
青黛用心的记着夏竹说的每句话,只觉得纷繁芜杂。从前家里的那些人都让她觉得十分的吵闹,尤其是阿娘和王氏,这么多女人住在一起可以想象是何等的鸡零狗碎。
从前自已逃到了账房,不知道进了王府能不能逃出后院。青黛想着从前晋王总说要聘她做账房先生的玩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