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熇嫣将身子埋在座椅里,一只手臂横在胸下,另一只手摸着嘴巴,沉默不语,陷入深思中。
夏晓珊听见李博受伤了,想问问伤到哪里了。她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花熇嫣一脸愁容。她俩好几年的室友兼闺蜜,花熇嫣面对事情时,总是云淡风轻的。这种紧张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流露出来。
夏晓珊不敢问,就沉下心来,好好开车。揽胜车被她调教的就像一匹久经历练的汗血宝马,迎着飒飒西风,在宽广无垠的大漠里,快意驰骋。
车子出了秦川郡,进入雍州地界。
高速路的左侧,出现了一座极为陡峭的山峰。夏晓珊一边开车,一边偷眼打量这座大山。山势巍峨崇峻,峰立如刃,将漫天的云彩刺破。阳光从乌云的破洞里透下来,好像聚光灯,洒在裸露的山峰半腰处,彷佛那里成了天地氤氲的中央舞台。
导航提示:前方还有五公里,是太山服务区。
“熇嫣,前方有服务区,咱们下不下?”
“到酒店还有多远?”
“不知道啊,导航的目的地我忘了改了。到原先的酒店还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去服务区,改了目的地,顺便遥望一下太山。”
“好呀!”
这个服务区非常大,不同的车辆,有不同的行车道路和停车区域。夏晓珊随着路标,将车停在小客车区域,靠近卫生间入口的地方。
下了车,她很有感慨:“好大的服务区,好多车啊。还好,比较人性化,小客车和旅游大巴的停车区都靠近卫生间。走,咱们去卫生间洒洒水。”
一辆旅游大巴,呼啸而至,戛然而止,停在大客车的专属车位上。虽然大巴车位与夏晓珊隔着比较远,还是吓得夏晓珊躲避了一下。她生怕大巴车冲过隔离带,飞到她俩这边来。大巴刚停稳,就从车上冲出几位,奔向卫生间。
人有三急,这几位猴急马慌的样子,应该憋了好久了。
夏晓珊想起一件事:“哎,那个老时不把车停在专属车位上,而是停在我们的车旁。好像是专门奔着我们去的。”
“他是个惯犯。那个酒店那条线路,是他做熟了的。”
“那他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偷我们是临时起意。”
“真该给他些教训。明天见了诸明明,我就建议让他换司机。”
“你还真打算见他呀?”
“他长得贼帅!我喜欢帅哥。”
花熇嫣听到贼这个字,心里一动,想提醒一句,却被从卫生间出来的人群冲开,失去了机会。
从卫生间里出来,花熇嫣拉着夏晓珊去餐厅。
“晓珊,中午我们没有吃饭,我饿了,咱们去餐厅垫吧垫吧?”
“再忍忍,到西京再吃。晚上好好吃一顿。”
“真饿啊,你不饿?”
“我也饿呀。人要饿着点,精神,不会瞌睡。”
“你要累了,我来开车。”
“不用,你坐后面好好欣赏太山。这山有个道士叫陈图南,好像道法很厉害的。”
“你知道陈图南呀,厉害厉害,我一直觉着你对道门不感兴趣呢。”
“嘻嘻,我天天被你熏陶着,多少也懂点。上车,咱们快些赶路。”
上路之后,夏晓珊继续刚才的话题。
“熇嫣,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陈图南感兴趣吗?”
花熇嫣看着太山,笑着说:“我猜一猜,他仙风道骨,人贼拉拉拉帅!”
“帅能当饭吃呀!”
“晓珊,你的标准又变了?你不是只喜欢帅哥吗?”
“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没钱帅不起来。帅的前提是有钱。”
“陈图南是个清贫的道士,他没钱。”
夏晓珊按了两声喇叭,催前面的车快跑。前面的车没办法,给她让开道,夏晓珊脚底加油,嗖得甩下那辆车,跑远了。
前面没有什么车辆,夏晓珊放松下来。她向后一靠,惬意地说:“熇嫣,这个陈图南有一种法术,叫作点石成金。很厉害的。他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而且毫不费力。你说他帅不帅?”
花熇嫣知道这个典故,她故意说:“都是小说虚构的,你也信?”
“不是小说啊,是历史上写的。当时陈图南以点石成金名闻天下。周世宗柴荣很信他,请他入宫,封了大官。一招鲜,打遍天,他靠点石成金就能当大官,我要是学会点石成金的法术就好了,轻轻松松当首富。”
“钱够花就行,为何要靠点石成金,当首富呢?你当了首富能干啥?”
“能干啥?哈哈,我想干啥就干啥!顶级跑车我来四辆,排成一排,连在一起,我一个人开,把这一面的车道都占用了。”
花熇嫣呵呵笑起来:“你这嘴呀,可以去那什么社说相声了。晓珊,凡事都有代价,你想学点石成金,总得交点学费吧。当你把真金白银交出去的时候,换来的就是无情的真相。”
“哎,道藏你读了不少,到底有没有点石成金术啊?”
花熇嫣颇有感慨:“书里没有点石成金,却有点金成石。晓珊,等你多经历些事情,就悟透这句话了。”
“嗤,你比我大不了几个月,说得老气横秋的,你就装吧。我觉着,我们有追求开悟的劲头,不如想想怎么找工作,赚大钱!”
对啊,找工作,两人很快就要毕业,都还没落实工作单位。她俩都面临着毕业即失业的困境。夏晓珊这句话,勾起了两人的心事。她俩各自想心事,都没有讲话,车里只有胎噪、风噪和发动机的偶尔轰鸣声。
花熇嫣闭起眼睛,在想益州大学的事,而夏晓珊还在为错失贞元集团而后悔不迭。想起那次面试,钱雅便跳入夏晓珊的脑海里,她就气愤填膺,胸脯鼓得老高,把个小罩杯,鼓胀大了一号。
钱雅,她真恨不得一脚踢碎“前牙”。可惜,钱雅远在上京大学,踢不着!夏晓珊将满腔的怒火,转移到脚下的油门踏板上,对着油门猛踩猛跺,一阵疯狂输出。
揽胜车嚎叫着,在车群里钻来钻去,越野车跑出了赛车的神采。
夏晓珊尽情发泄心中的抑郁,而贞元集团的唐吉也不好受,他心中窝的火,比夏晓珊还要大,还要多。
唐吉让李助理调来了私家飞机,就停在上京机场,准备乘机前往西京儿童医院。他的小孙子唐宝在慈云寺治疗之后,一直沉睡。惠通大和尚说过,孩子睡着了,就不要叫醒他。沉睡也能延缓小宝发烧。
从慈云寺回来,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小宝一直都在沉睡。果然应了惠通的言,小宝的体温很平稳,一直没有发烧。张宏这一夜没有回家,就在医院值班。他每隔一个小时,就过来看看小宝,量量体温。唐吉对张宏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张宏没有治好小宝的怪病,但是他用心了。
天色大亮,张宏又过来了。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随后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学生。
张宏先进里屋,看看唐宝,然后才出来对唐吉说:“唐总,救护车已经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机场?”
“你看到了,小宝还在睡觉,我担心会吵醒他。”
张宏特别想尽快把小宝送走。他明白小宝是唐吉的心头肉,如果能够治好他的病,那就是唐吉的恩人。他更清楚自已已经黔驴技穷了,如果耽误了治疗,甚至小宝死在自已手里,唐吉绝饶不了自已。
唐吉是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必报,有仇必雪。此刻,唐吉爷俩就是两块烫手的山药蛋蛋,张宏想赶紧扔掉,有多远扔多远。
张宏小心翼翼地说:“惠通大和尚说过,孩子六个时辰内不会发烧。六个时辰就是十二小时,从昨夜算起来到十点多,时间限满了。唐总,从上京飞西京,可要三个多小时哩。咱们是不是应该赶在小宝发烧之前到达西京?”
“有道理,幸亏你提醒。唉,老了,只顾着心疼孩子,不愿意惊醒他,忘了这事了。走,马上走。”
那个女学生说:“老师,那我去叫他们都来吧。”
张宏点头,女学生去了。
唐吉说:“他们是谁?是你的学生吗?昨晚,你那两个不靠谱的学生呢,我一个也不想见到。”
“唐总,您莫急,乱喊乱叫的那个学生已经回去写检查,反省去了。”
“只叫反省还不行,这家医院是我投资建的,以后不准他们在这里行医。外面的世界天高地阔,他们有本事就出去闯!你不要再管他们的事,推荐信也不许写。”
唐吉还真是报仇怕晚,昨夜的仇恨,今早就报复。
张宏的态度明确:“好,我今天就下通知,让他俩滚蛋。唐总,我说的他们是专家组,主要是儿科和发烧的专家,他们陪着您和小宝一起去机场、去西京。他们早就来了,在旁边的值班室等候您的召唤。”
“叫他们来,护送小宝上车。”
一路很顺利,不到七点钟,就到了机场。
张宏吩咐专家组的医生,一路上要好好照看唐宝。叮嘱完专家们,张宏笑着说:“唐总,我就不去了,咱医院还有一大摊子事。昨晚我已经联系了吕四喜,您放心,他们也会派专家接机的。”
“很好,你用心了。你先忙去吧。”
唐吉率领一群专家,保护着宝贝孙子唐吉,上了飞机。飞机上有三名很漂亮的空姐,为大家端茶倒水。这群专家是第一次乘坐这种豪华的私人飞机,对一切都很新鲜。他们这里摸摸,那里逛逛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机长过来问:“唐总,咱们什么时候起飞?”
“越快越好,你,赶紧联系塔台。”
过了几分钟,机长来报告:“唐总,西京上空有大团的雷暴云,达不到飞行条件,塔台让我们暂等。”
“听调度的,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小时,唐吉每过一分钟,都像过了一年。他的双脚,堪比热锅上的蚂蚁脚,一刻也不敢落实地。随着时间的流逝,唐吉的心里比油煎火燎还难受。
那些专家谈笑风生,他们享受着私人飞机的奢华,完全把昏迷的唐宝忘掉了。他们也觉察不到唐吉的焦急与怒火。要不是这些专家可能有点用,唐吉恨不得揪着他们的脖领子,像扔鸭子一样,扔到飞机下面去,狠狠地,摔在停机坪上。
唐吉走进驾驶舱,廖机长急忙站起来问好。
“塔台有消息吗?”
“唐总,我每隔十分钟就联系一遍塔台。途中的雷暴云团太大,仍然不能起飞。”
“每隔五分钟联系一次,还有,你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绕行或更改飞行高度。”
“是,唐总,我这就联系空管员。”
唐吉出了驾驶舱,不愿意回专家舱,就在空姐的工作间门口站着等消息。过了几分钟后,唐吉又回驾驶舱问结果。
结果仍然是不符合飞行条件,不允许飞行。
唐吉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这群空管员就知道说不行。这么快就拒绝,他们连调查都没有调查。混账王八蛋!”
廖机长心说:我们问了多少遍,空管员早就烦了。
唐吉下了决心,必须马上起飞:“廖机长,我们的飞机最高能飞多高?”
“唐总,我们一般飞一万一千米到一万两千米,没有飞过更高的高度了。”
“我们能不能飞一万五千米?”
“应该可以。这款飞机还是比较先进的。唐总,不过我们从来没有飞过那么高,我心里没底儿。”
“那一万五千米,能不能穿出云层?”
“能,云层还不到一万四千米。”
“那好,凡事总得有个第一次。廖机长你再申请,就说机上有危重病人,需要马上起飞。我们申请到一万五千米高度飞行。”
“唐总,太危险了…”
“别说了,赶紧申请,不能再等了。”
为了尽快到达西京,唐吉冒险起飞。大团的雷暴云团从西北向东南横扫,覆盖了非常广大的区域。这与唐吉的预计相差很大。唐吉原来预计只在雷暴云团中心处,他们才需要到高空飞行。实际上,他们离开上京后不久,就上升到一万五千米的高度。
这个高度,对心脏病人非常不友好,尤其是在变幻迅猛的雷暴天气时。
唐吉上次乘机,就爆发了严重的心梗,没有花熇嫣的急救,他的追悼会可能都办完了。唐吉知道自已身体状况,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唐宝,唐吉只能豁出命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