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剑等掌声停下来,拿起手中的论文,用手指着论文封面的名字,一字一顿:“下面请各位老师,为贺峰云投票。”
不出贺峰云的所料,张主任第一个投了赞成票,其余三位老师接着投了赞成票,就剩商剑最后的一票了。
贺峰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盯着站在前排中央的商剑,眼睛突出,眨也不眨的,生怕错过商剑的一丝表情。花熇嫣满怀喜悦的心情,被身旁的贺峰云弄得也绷紧起来。
商剑说:“四张赞成票了,再有一张就圆满了。贺峰云同学,我一直怀疑你的论文是别人代笔,因为我从论文里看不出学术气息,倒是满篇的公文味道。”
商剑不管张主任的胖脸变成了酱肝色,继续说:“上京大学的博士论文要有创新,你这篇论文毫无创新。对不起,我这里是否决票。”
贺峰云在商剑点他名字时已经站起来了。
听到否决票时,他的腿已经抵在桌子边上,声音嘶哑:“商老师,你说我创新不多,我可以接受,说我毫无创新,我…我不服。你说我的论文是别人代笔,这个我坚决抗议。”
商剑笑了:“好啊,这才是答辩会应该有的样子。答辩答辩,老师可以责难,学生可以争辩。峰云同学,在答辩环节我们俩的话语权是平等的。我问三个问题,只要你能说服我,一切OK。”
贺峰云身体挺直:“商老师请问。”他向外走了一步,要上讲台。
“不必上讲台,就在原位置上,咱们即问即答。”
“好——”贺峰云拉着长音,回到原处,趁着商剑翻看论文的机会,他摸出手机,放在桌面上,又暗暗轻踢了花熇嫣一脚,向她挤了挤眼睛。
“第一个问题,你写的是唯物辩证思维在企业运营中的实践与创新,而在实证环节,比如第四章、第五章,你采用的是马克思劳动辩证法来进行实证研究的。请问,唯物辩证思维与劳动辩证法是一回事吗?”
贺峰云下意识地要去翻书,手指摸上一部厚厚的资本论。
商剑哈哈一笑:“峰云同学,即问即答,还要现场翻翻参考书吗?”
贺峰云脸上发烧,没好意思继续打开书。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屏幕上正是花熇嫣发过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例证。
贺峰云眼睛一亮:对啊,老实承认是举例证明唯物辩证思维,商老师就不会追问了。
果然贺峰云按照花熇嫣的提示,诚恳回答劳动辩证法是特例,商剑虽然不怎么满意,可也没有继续追究。
他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你在论文中比较了齐泽克和黑格尔的辩证思维,你觉着两者存在根本性差异吗?”
这问题花熇嫣没法帮贺峰云回答,她没注意到贺峰云的论文里的相关论述。花熇嫣又迅速回想了一遍,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论文中贺峰云是如何论述的。她最自负的就是自已的记忆力,平时都是过目不忘,而贺峰云的论文已经通读了几遍,临场时竟然想不起来哪里提到过齐泽克。
其实,贺峰云也想不起来论文中的原论断。毕竟,论文不是他写的。商剑的判断非常准确,论文出自秘书之手。
贺峰云的脑门上的汗水就像荷叶上的水珠,从上往下滚滚掉落。他小声说:“商老师,我记不清了,我需要翻一翻论文。”
“不必,既然是你自已写的论文,应该相当熟悉。请回答?”
贺峰云低头看看毫无动静的手机,又看看花熇嫣。花师妹两手在桌面下一摊,又摇了摇;贺峰云就知道她帮不上自已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硬抗:“我今天太紧张了,一时想不起来。真需要翻一翻论文。”
商剑笑了:“二十多万字的论文,你如何去找?这样吧,你谈一谈对齐泽克的主要哲学观点的理解。”
贺峰云被逼无奈,只好硬扯了几句。他边胡扯边看着听众的反应,只见老师们纷纷皱起了眉头,花熇嫣的脸深埋在手心里,两只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强忍住笑。
贺峰云急忙打住:“嗯,大概就这些了,商老师。”
商剑冷冷的说:“你坚持论文是你写的吗,你的论文中根本就没谈到齐泽克,只提了两句黑格尔。如果是你独立完成的论文,为什么自已写了些什么都不知道?贺峰云同学,我作为答辩组组长,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贺峰云心中大怒:商剑这个老小子,特么的,给老子挖了这么大的坑。
他声音尖细起来:“商老师,你你是故意诱导我,你这是在钓鱼。无论如何,论文是我自已写的。”
张主任站起来劝和:“商老师,疑罪从无。咱们不要纠结捕风捉影的烂事。贺峰云同学是本校优秀学生,前天还给学院捐了一个亿的奖学金。我相信他的人品学识。投票的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张主任已经把话说透了,他是想当众说明捐款的事情,让商剑放贺峰云一马。
可惜他想错了,商剑依旧不依不饶:“张主任,人品是否诚实,我们暂且放一边,至于学识…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听好了,这次回答的有理有据,你就通过答辩,否则,真是对不起了。”
贺峰云一语不发,盯着商剑,满眼都是怒火。
“第三个问题是延续,请你现在谈一谈齐泽克与黑格尔在辩证法上的异同。我就近洗耳恭听高见。”商剑这一次一词一顿,边说边绕到贺峰云与花熇嫣的桌子前,离着花熇嫣两步的距离站住。
他双手抱在胸前,等着贺峰云的回答。
虽然贺峰云努力地搜肠刮肚,吭哧了半天,依旧回答的不得要领。
商剑冷笑一声:“哲学院的本科生回答的都比你好。哲学是思辨的艺术,大伙儿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张主任,我坚持投否决票。至于您谈到贺峰云同学捐款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之内。”
商剑的声音不高,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贺峰云也是豁出去了:“商老师,外审老师都通过了,其他四位老师也认可我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商剑一边向回走,一边回答:“我是哈佛终身教授,贵校聘请我把关,是看重我的学品。我不能放弃自已的学术底线,更不能害了上京大学的金字招牌。”
贺峰云向后扫视一眼,见教室内还有二三十名学弟学妹,他心一横:反正已经当众丢脸了,无论如何要通过答辩。
他换了一副口吻,哀求道:“各位老师,商老师,我的情况大家都了解,我现在是子公司的总裁,我实在是需要这个学位,来高升一步。商老师,求你成全我吧。”
商剑恰好走到张主任的身后,他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贺峰云:“贺峰云同学,我只就事论事,从不考虑事情背后的东西。每一个来读博的人,都是需要这个学位来肯定自已付出,勾勒美好前程的。你不必讲故事来打动我。”
商剑一拍张主任的肩膀,吓得张主任一哆嗦,急忙站起来,笑着面对商剑:“商老师,你拍我,是——”
商剑一笑:“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既然张主任那么在意贺同学的捐款。我想,不如颁发给贺峰云同学荣誉博士学位。嗯,可以两全其美。”
张主任的脸青紫如三秋的茄子,张着嘴巴干笑。
突然贺峰云蹿到窗户边,一把拉开半掩的窗帘,推开窗户,抬腿侧骑在窗台上。
“师兄,你要干什么?”花熇嫣想跳过去,拉住贺峰云。
贺峰云大叫:“都别动。商剑,我的前途命运都系在这博士学位上,你不让我过,就是要逼死我。我只问一句,每年毕业的博士那么多,他们都比我强吗?”
商剑毫不慌张:“其他导师组我不知道,我的组个个都是实至名归的博士。”
“商剑,你不让我过,我就跳下去。我头朝下跳,必定摔死,是被你逼死的。”贺峰云的屁股又向外挪了挪,脸向下瞅了瞅,回头恶狠狠盯着商剑。
商剑被气笑了:“我刚才接到你导师的电话,他还让我特别关照你,说你不容易。贺峰云,你也年纪不小了。你把手伸到裤裆里摸一摸,看看那玩意儿还在不在?你若是男人,就要有担当,给我赶紧下来。”
商剑向前走了两步,已经挨近了花熇嫣。
贺峰云的要挟初见成效,就想趁热打铁:“你不让我通过,我就跳下去。”他把屁股向外又挪了挪,一只手攀着窗扇,探出小半个身子。
商剑也怕出意外:“你小子快下来,这是答辩会,不是马戏团在表演。”
“商老师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我再说一遍,不让我过,我就跳下去。”他的长腿钩住窗台,一手继续攀着窗扇,大半个身子探出去。
他想再吓唬一下商剑,把戏份演足,结果意外发生了。
窗台下的隔音墙板里住着一只大蜘蛛,被贺峰云的大脚跟来回踢打,惊到了。它从隔音板的破洞里钻了出来,顺着贺峰云钩住窗台的长腿爬了上去。
贺峰云看到一只浑身布满黑点的红蜘蛛,足足有拇指大小,顺着自已的膝盖向上爬。吓得他惨叫一声,急忙抖腿向外甩毒蜘蛛。长腿一甩,整个身体的重量就吊在了攀住窗扇的那只手上。
铝合金的窗扇是靠几枚细螺丝固定的,哪里经得住贺峰云的体重?咔嚓一声,窗扇被齐根掰断,贺峰云身子向外一歪,脑袋朝下,摔了出去。
“啊——救命”一声惨叫,把报告厅里的女学生吓得闭上眼睛。
花熇嫣在贺峰云坐到窗台上时,就特别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她在答辩间隙透过窗户向外看时,已经发现这扇窗户根有漏水的迹象。很显然,这窗户不太结实。
她知道师兄就是想闹一闹,来获得通过。虽然她很鄙视这种行为,可是毕竟是师兄,她非常担心贺峰云一不小心弄假成真。
正如墨菲定律,你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意外突然发生时,花熇嫣的手已经探出去。
贺峰云身子歪出去,花熇嫣的手就到了。她就像一只海雕,迅捷无比地扑向水面的游鱼。花熇嫣探出的手,正好抓住贺峰云的腰带。巨大的冲力,差点把花熇嫣带出窗去。
花熇嫣的左手猛力掰住墙壁,右手传来的冲击力,将她的胸部紧紧压在窗台上。
花熇嫣感觉越来越吃力,胸部剧痛,她闷声大叫:“救人——”
贺峰云向下坠落的势头太猛,花熇嫣紧抓的腰带坚持了不到五秒,便齐刷刷绷断了。
花熇嫣手中紧抓着贺峰云地腰带和裤子,而他的身体就像一支瞬间掰开外皮的老玉米,赤裸裸地挂在报告厅的窗外。
贺峰云反映还挺快的,两腿使劲屈着,将裤子牢牢地卡在膝盖儿弯里。
他惊恐地大叫着:“救命啊。熇嫣你千万别撒手。”
花熇嫣已经坚持不住了,胸部剧痛,好像被钝刀子来回切割一样。在她眼前,吊着白白的大肥臀,上面有一大块红胎记,肥臀前面还有一坨丑东西,在不住晃荡着。
中年大叔的油腻躯体惨不忍睹,令没有经历人事的花熇嫣恶心得要吐出来了。她头晕眼花,胸中浊气翻涌,犹如钢针乱刺,胳膊更是酸疼得厉害。可是她不能撒手,也不能闭眼不看,她手中拉着的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商剑比其他人的反应都快,他一个箭步蹿过来。他探出身子,一把抓住贺峰云紧紧屈曲的脚脖子,想向上提拉他。
匆忙间,商剑忘记了一件事,贺峰云是靠弯曲膝盖来挂住裤子才吊在空中的。商剑一提之下,贺峰云的膝盖打开,裤子从膝盖上脱落,身子忽的坠落。
商剑用力攥着贺峰云的脚脖子,想稳住下坠的趋势。可是他想错了,贺峰云体格魁梧、脚腕粗大,一只手根本握不过来。再加上密密的雨丝,早就打湿了裤脚和脚踝。
商剑的竭力抓着贺峰云的脚脖子,眼睁睁看着,那只大脚,就像沾满酱汁的猪蹄一样,从手中一点点滑落。
商剑脱手了,贺峰云掉了下去。
幸好贺峰云穿的是修身牛仔裤,裤口比较紧贴身体,整条裤子就卡在两脚上。裤口和腰带还抓在花熇嫣的手里。
生死一线之间,贺峰云还不忘破口大骂商剑:“商剑——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