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师妹在一起聊天,又说到了我独自照顾我妈的时候,唯一的两次摔倒。
一次摔倒,是在德州,2020年,我和她说好我要抱她之后,意外地,我被绊住了。于是,我倒了,她也倒了。那时候,她还能说话,只是不清晰。她安慰了我。
那时候的我,心里充满了对一群犯罪分子卑劣的愤恨。但我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安排着一切,独自照顾母亲,备课、讲课,最忙的那天,带着母亲去了课堂。
不得不承认,精力有限,我最终选择了公开的、主动的请辞,义净研究中心副主任,我不干了。很快,义净研究所成立,我反倒成为了所长。我一点喜悦都没有。有的是更清楚的一种遗憾。在人前,我笑着,但我很清楚,我在更清晰地要求远离那个让我深感厌倦的地方。我厌倦了与虚伪的人每天打哈哈,我也厌倦了宝贵时间在各种故意设置的障碍中消磨掉,我反抗了。
另一次摔倒,是在北京,2023年春天,我去晾衣服和被子,让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她摔了。从椅子上摔到地上,确切来说,嘴唇磕到了床沿上。一颗牙齿由此松动,满嘴的血。
我艰难地扶她起来,将她放在椅子上,不断向她道歉。这是我照顾母亲的过程中,她的两次摔倒中唯一的一次我不在身边。另一次摔倒,是我抱着她的时候,我的重心不稳,两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时候的我,内心已渐渐因为知道自已已掌控好了不少事情不再彷徨。我带着义净研究所,寻找回京落地的方案。
这时候,我已开始抽空写《义净传》。这时候,我已开始写《漂亮的心》。我也开始对母亲的身体进行力所能及的微调,很希望通过力所能及的微调,让她稍微舒服一些。可是,我知道,与病魔抗争,仅仅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太少太少了。
正因为这种心知肚明,我的心中充满了悲苦。我特别希望其他人能懂,懂得母亲将不久于人世。可惜,也许只有母亲懂得我的悲苦,也许只有母亲知道我在她那里的强颜欢笑。
那天,她的嘴唇磕出血了,我的心也在滴血。我抱着她,给她擦洗干净,又将沾满她的血的我的衣服洗干净,母亲从头至尾都在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用笑鼓励我,希望我坚强。但我知道我的无力,在病魔面前的无力。
2月初,带母亲去“旅游”了一趟,不远,不过是想坚定她想要恢复身体的决心,不过是想坚定我想要守护她的决心。那一趟,其实我已内心悲凉不已。因为,1月,我拍下了孩子推着她前行的照片,我看到了渐行渐远的他们。
孩子,会渐渐长大,远离我们,闯荡世界。而我的母亲,正在渐渐失去生命,未来已无可期。
为了不让母亲感受到她已无价值,我给她“安排”了一份“工作”,让她激励更多阿尔兹海默家庭,让他们不要失望,勇敢前行。可惜,这“工作”的难度不小,我能做到的,不过是常常更新一些母亲的实时信息。
在此之外,我更多的是告诉母亲,我需要她,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活着,我们就还是孩子,我们需要她好好活着。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请求她好好活着,对她是不是也是一种残忍?我只知道,我舍不得她离开我们,我只知道,她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个愿意看到我、懂得我并鼓励我前行的人。
是的,我所知的真正的唯一的一个。我很希望我的眼睛是瞎了的,我很希望我的心是瞎了的。那样,我会相信更多人在这样看到、懂得并鼓励。
人生就是这样,不应奢望过多。奢望多了,就会流泪。一如现在的我,依旧希望母亲在我的身边,一想到她已经离开,即使签约,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平常到让我有些麻木。无非就是点击、输入,再慢慢更新。
写于本小说签约时,忘记时间,更新修订于2023年5月23日,时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