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轻声走上前去,径直来到门前,锅炉间的门历经岁月已经显得颇为老旧,外皮已然腐朽殆尽,被煤烟熏黑的玻璃虽未破碎,却早已透不见光影。沈昊蹲下身来,细细观察起地面,匆匆百年的时光,灰尘堆积的颇为厚重,手掌轻轻拂过,一阵轻烟漫起,尘埃散尽时,覆盖在灰尘下的煤渣便显露出来,那场战争之后,这里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涉足。
门轴附近的灰尘完好无缺,没有留下开门的痕迹,那东西并非是从门这里离开的。再次观察起四周的环境,似乎除了门和来时的通风口之外,这里并无其他通路。那么......
沈昊看向了身后的锅炉,缓缓掏出手枪。此刻,他的听力被高度激活,在这个空旷而寂静的环境中,能够轻易捕捉任何细微的响动。沈昊步伐轻缓,精准的肌肉控制能力使得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一只警觉的猎豹,就这样一步步,缓慢而安静的靠近着。
来到锅炉的填煤口附近,炉门是半开着的,留有不到二十公分的缝隙。沈昊控制着呼吸节奏,他没有贸然开门,而是缓缓挪动到炉门的一侧,将耳朵贴在了炉壁上。
“沙沙沙......”
借助金属出色的声音传导能力,沈昊清晰的听到了锅炉之中传来的物体移动声响。这东西的移动速度很快,而且移动方式似乎不受地形因素影响,可以在垂直的墙壁和上方快速移动,可见它的身体具有极强的附着力。然而凭借声音的反馈,沈昊很难判断出那东西的具体体型。
而正在这时,锅炉之中的声音却一下子停止了,似乎里面的东西已经察觉到了沈昊的存在。沈昊没有妄动,而是继续安静的贴在炉壁上继续聆听着,持枪的手指却已经扣在了保险上。炉门不大,勉强足够一名成年人出入,但沈昊并不打算贸然进入。他心知相对狭窄的空间必然会极大限制自已的发挥,作为一名顶级暗杀大师,充分利用地利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沈昊在等,里面的东西也在等,等谁最先沉不住气。这是沈昊没有选择直接打开手枪保险的原因,此时此刻任何一点轻微响动都有可能率先暴露自已的意图,同样也是沈昊对自已的出枪速度有着充足的信心。
变异者很难保有清醒的大脑,它没有让沈昊等待太久。随着一阵极速的沙沙声,那东西动了。几乎是在它行动的一瞬间,沈昊打开保险,瞄准,开枪,一气呵成。
“当当当”
三声闷响,子弹全部撞在了金属炉壁上被弹射开来,只听里面的东西发出“嘶嘶”的鸣叫,沈昊知道,自已打中了。凭借里面那东西发出的声响,沈昊在大脑中构建了锅炉内部的大致结构,在刚刚对峙的过程中,沈昊实际上一直在计算子弹的弹射路径。只待那东西一动,便能听声辨位,利用跳弹攻击对方。
确认那东西受伤后,沈昊飞速打开炉门向内看去,但他显然是低估了那东西的速度。待到沈昊打开炉门时,便已经钻入了上方的烟道,沈昊只来得及看清两条黑色的细长尾巴,随即便消失无踪。但现在沈昊可以确定,那东西的体型不会很大,因为这老式锅炉烟道的半径不过15公分,根本不足以一名成年人通过,而看它的移动方式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条蛇。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看的沈昊微微皱眉。锅炉下层铺满了一层泥泞的炉渣,从细节上看不像是燃烧后的煤炭,反而像是碳化的动物油脂,而在这些漆黑的炉渣之中,却掺杂着半截骨头。随着沈昊的目光扫过,竟发现整个锅炉内的炉渣居然全部都是燃烧殆尽的人体残骸,一些熏黑的头骨静静的躺在那里,黑漆的眼窝正诉说着无声的怨怒。这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锅炉,而是个活生生的炼人炉!
卸下有些温热的消音器,淡淡的火药味飘散而出。暂时逼退了这东西,却也让对方再次回到暗处。沈昊不知道那怪物下一步会做什么,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必须尽快找到瞿天文和珊珊。
离开了发电间,踏进了地堡内部,这里是一处狭长的廊道,顶棚两侧的金属热管已经被锈蚀的开裂,吊着的壁灯也已然挂满蛛网。但得益于齐东地区地震稀少,地堡墙壁的整体结构依旧完整,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裂痕。这也给了沈昊一些底气,至少使用枪械手雷时,地堡不会随便因此而垮塌。
来到尽头的闸门前,沈昊握住门闸,用力一压,只听咯吱一声,把手竟然断掉了。但好在这道门并非最外层那种极为厚重的防爆门,沈昊向后退两步,足下猛然发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金属门板竟被这一脚直接踹出了门框,直直飞了出去。挥了挥溅起的尘烟,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行。
沈昊注意到,自已所处这一带的供电系统已经完全停止了运作,无论是电灯亦或是其他需要供电的设备,一概都是漆黑一片,但沈昊却分明记得地堡入口大门上头的灯却是亮着的,这说明这个地堡有着不止一套供电系统,至少在某一区域一定是有人维护过的,那么,这个事先恢复了地堡局部供电的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瞿天文。所以沈昊心想,自已只需要找到亮灯的区域,就离那瞿天文和珊珊两个人不远了。
——————————————————————————————————————
“瞿大哥,你还好吗?”简单包扎了受伤的脚后,珊珊有些担忧的看着连路都走不稳的瞿天文。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时间紧迫,这地方不止那一处入口,你父亲迟早会找到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掩护,撑到那家伙来救我们。”
瞿天文的语气依旧冷淡,但略有些疲惫的气息却显示出他现在的状态并不乐观,事实也的确如此,倭国侵略军装备的10式手榴弹虽然威力并不算大,但作为一种典型的进攻型手雷,装药量绝对不小。爆炸冲击波在金属门上形成的共振,足以把紧贴其上的瞿天文震出内伤。而瞿天文才刚刚苏醒,便不顾严重的眩晕感和眼前的重影,急忙拉着珊珊向深处走去。
“那家伙,你是说,杀手先生?他真的会来吗?可他似乎也遇到了危险。”
珊珊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毕竟黑鲨变异时那声惊天巨吼任谁听了都会手脚发麻,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去找沈昊。作为一名阿萨辛,其实瞿天文对于世俗道德并没有多么在乎,相比于虚伪的道德,他的行事更倾向于遵从本心。对于珊珊这样遭受过非人对待仍能心存赤诚的女孩,他还是十分欣赏的,这也是明知独自一人脱险会更容易,却仍然选择带上珊珊的原因。
“他一定会来找我们,因为我还欠他东西,他不可能看着咱们去死。而且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他。”
瞿天文顿了顿说道:“你不了解那家伙的可怕,论危险程度,黑鲨帮与他相比简直无害得像只绵羊。”
来到了楼梯井,环状的金属钢架已经布满锈痕,踩上去时,只听脚下的阶梯发出一声尖锐的呻吟,整个楼梯结构都在轻微的颤动,果真世间的一切都难敌岁月侵蚀。二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锈蚀的栏杆,一步一步向下挪动着,一个脑震荡,一个脚受伤,处境不可谓不艰难。
珊珊向着扶手下方望去,在昏暗的灯光映衬下,环状阶梯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女孩不免心生惧意。但她心里明白,瞿天文这一路上由于带着自已徒增了多少危险,她甚至将瞿天文受伤的原因也归结为自已间接造成的,想到这,心中愧疚战胜了恐惧,她强行让自已鼓起勇气,紧紧跟在瞿天文身后。
然而,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就来什么。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奇怪的声响在空旷的楼梯井中显得尤为清晰,瞿天文和珊珊同时停下了脚步。这声音分不清来自何方,只觉得到处都是细微的回声,仿佛来自头顶,又仿佛来自深渊。
“跑!”
瞿天文当机立断,不顾已经危如累卵的阶梯,拉着身后的珊珊便快步向下。由于动作幅度加大,本就颤颤巍巍的钢制骨架此刻更是抖动的如同一个癫痫病人,仿佛下一次落脚,整个楼梯便会就此坍塌。而那声音的主人也似乎被惊动了,刚才缓慢的“沙沙”声骤然加快,甚至能够听见清晰的撞击声。
由于脚伤,珊珊在抖动剧烈的阶梯上艰难保持平衡,瞿天文更是被阵阵眩晕折磨着,但他们都心知,自已并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赌上一赌,赌这楼梯不会在这个时候垮掉。很快,下层的门廊便出现在视野之中,只需行进数十米,便能到达坚实的地面,二人不由得精神一震。
然而这腐朽不堪的阶梯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最后,随着一声脆响,上方不远的一处支撑点终于不堪重负,砰的一声脱落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平衡被打破后,仿佛多米诺骨牌一般,围绕着中心铁柱的连接点一个接一个的崩断,台阶迅速倾斜了下去。
二人再也站不稳了,直接从倾斜的阶梯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幸运的是,他们已经接近最底层,这一下还不至于要命,但瞿天文被手雷震过一次之后又这么一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珊珊挣扎着爬起身,上前将瞿天文扶起,二人跌跌撞撞的来到门前,可当他们试图拉开门闸时,却发现门轴似乎已经锈死了,任凭二人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而楼梯中心的铁柱已然被垮塌的重量压的近乎弯曲,层层台阶仿佛摊在一起的扑克牌,挤压在附近的墙壁上,正缓缓的向下滑落,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墙皮被金属刮蹭的片片脱落,灰尘簌簌而下,眼看不消片刻,整个金属阶梯便会彻底垮塌,将二人永远埋骨于此。
珊珊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瞿天文,看着这个曾亲手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的男子,想着与这个消瘦男子一路行来的种种经历,似乎这样的结果也没那么可怕了。自从末日降临,深陷黑鲨帮后,她近乎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残酷与磨难,她想过关于自已的无数种结局,而眼下这一个,竟然是最好的。
“想什么呢?我说了,咱们都死不了。”
瞿天文话音一落,便一把将珊珊搂在怀里,闪到一边。随即只听轰的一声,大门已然四分五裂,一个梳着半长武士头的高大男子从门中走了出来,正是沈昊。
“哎呦,看来我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沈昊歪头看着正抱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出言调侃。珊珊闻言脸色一红,轻轻推开了瞿天文。而瞿天文却没有理会沈昊的调侃,冷冷说道:
“你比我想象的慢了不少”。
话音刚落,上方的阶梯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这庞大的金属阶梯终究是彻底撑不住了,千钧一发之际,沈昊直接将两人提起,一个闪身便进入门内。钢铁骨架如山崩碎石般一涌而下,刹那间尘土飞扬,遮蔽了昏暗的灯光。封闭的地堡空间内,阵阵叮当巨响,刺得人耳膜发痒。
烟尘散尽,三个兵马俑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彼此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噗嗤。”
珊珊破颜一笑,满是灰尘也遮不住俏丽的小脸,在这一刻竟美得有些耀眼。这似乎是三人认识到现在,珊珊第一次露出笑容。也许,更准确的来说,这是自末日之后,她第一次笑出声来。两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虽未和女孩一起展露笑容,却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显得轻松了许多。
短暂调整后,他们开始观察起周遭的环境。三人此刻正身处一道长廊,两侧各有一排房间。大多数房门上的字迹仍然隐约可辨,得益于末日前的倭国影视文化风靡世界以及他们的语言中大量使用了震旦文字,三人多多少少都能看懂一些,这里是当时驻扎在此的倭国侵略军宿舍。
“学士大人,所以现在,我们怎么从你和你家小美人温柔乡里出去呢?”
沈昊看着被垮塌楼梯掩埋的出口,语气依旧带着些许戏谑,不知为什么,他十分喜欢看瞿天文的囧样。
饶是瞿天文的情绪控制能力极为出色,也不免被这话刺激的差点摔了个趔趄。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用冷淡的语气说道:
“别急,这里远不止那一处出口,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些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