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并未言语,静静等待孙茹平复下来。“抱歉,让你见笑了。”正准备用手拭一下已经哭肿的眼睛,却见一块灰色手帕递到了面前。
有些怯意的接过手帕,孙茹接着讲道,只是语气已经清冷了许多。
“关于他们,太多消息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这伙人背后应是有人支持的,他们只是其背后势力意图控制整个齐东市的据点罢了。所以,这帮人虽说三教九流,组织混乱,却大多装备精良,几乎个个有枪。就这样,他们逼迫我们冒险外出替他们搜集物资,有人不服从,便会被他们杀掉。”
“所以,你们这些人,人数分明远远多过他们,平日里买过枪的人也不在少数,就没有试图组织过反抗?”沈昊问道。
“呵呵,我们这样的人,在灾难爆发前都是良民,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打过架,更别说杀人了。”孙茹冷笑着,抬头看向沈昊说道。
“但要说反抗,也不是没有过。开始的几天倒也还行,地上天国和另一伙儿叫黑鲨帮的亡命徒争夺地盘,做了不少妥协,我们收集到的物资,每周只需上交一半,他们便会保证不来打扰我们,还替我们对抗黑鲨帮的洗劫。然而附近的物资很快就被搜集干净了,我们被迫去到更远的地方找物资,这样一来,便更加危险。”
“呵呵,所以这就叫所谓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沈昊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孙茹轻叹一声,“是啊,之后几天,外出寻物的人,能回来的越来越少。终于,西区有几个年轻人决定反抗,他们制定了一个暗杀圣王的计划,并付诸实施了。没人知道过程是什么样,只知道第二天,那些喽啰把他们几个的人头一字排开,放在了街口。”
圣王,这称呼真中二。沈昊一边腹诽,一边继续问道,“除此之外,你们再也没有尝试过其他抗争?”
孙茹目光呆滞的点了好头,片刻后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们之中有些人,竟然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可以接受的,至少听话,就能活下去。”
沈昊没有言语,他最是明白人的劣根性,很多时候,人才是这世上最容易驯化的动物。其实,以这个社区的整体实力,只要组织起来,完全可以对抗两个帮派势力。因为这两个帮派的组织成员也最多只是一些好勇斗狠的之徒,并非职业战士。
至于地上天国的背后势力,沈昊分析可能与那个自诩圣王的宋万魁他老子有关。但这一场灾难应该让政府乃至皇室力量也遭遇了巨大打击,不说别的,以国家法律为基础的社会秩序自崩溃后,就再也没能组织起来,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如果国家政体尚能基本运转,绝不会允许事态发展到当下的局面。
不过,即使皇家议会和政府内阁已经无力控制全国,但各地方的自治武装应该也有一定程度的保留。但他们的影响力应该也不足以辐射整个州郡,否则也不至于要靠支持地上天国这种土匪团伙来控制齐东市。而且从目前的形势上来看,这些野心家甚至连地上天国都无法做到完全控制。
“谢谢你的情报,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沈昊说道。
孙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沈昊。“你…”
沈昊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孙茹的嘴唇堵了回去。她扑到沈昊身上,热烈的激吻着,窈窕的曲线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艳诱人。沈昊感觉到一只温软的舌头闯进了自已口中试探着,挑逗着。但经过短暂的无措,回过神来的沈昊却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推开。
孙茹显然没有预料到沈昊的反应,看向沈昊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不甘。再次扑向沈昊,却又一次被推开。
孙茹凄然一笑,看着沈昊,眼中含泪,“为什么?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这是我自愿的。如若不然,你和没救我有什么分别。”
沈昊的眼神犹如一汪深潭,看不出丝毫波动。突然,沈昊笑了,说道:“哈哈,你误会了,只是我觉得,你这样是不是太着急了?再者,黑鲨帮和地上天国也蹦哒不了几天了,为什么不先等等看?毕竟有些事一旦做了,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沈昊的话让孙茹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地上天国和黑鲨帮,就快完了。”沈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
孙茹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有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深深地看着沈昊,仿佛想把眼前的男人看透一般。两人就这样安静的对视着,直到孙茹手中的尖刀滑落。
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平静,也打破了女人心中最后的伪装,她颓然的坐在地上,不知是绝望还是迷茫,一张俏脸早已满是泪痕。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孙茹没有继续看着沈昊,而是木然的盯着地板。而正对面的沈昊却只是轻笑一声,回答道:
“我没骗你,你老公真不是我杀的,遇到他时他就已经自杀了。不过他倒是谨慎,也许是担心被我发觉起疑,在临死前居然想到利用丧尸来啃掉裁决印记。如此看来他已经离找到我不远了,在临死前还如此处心积虑的隐瞒刺客身份,只可能是为了保护你们。”
“所以现在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孙茹冷漠说道。
“不急,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沈昊也不再盯着孙茹,自顾自摆弄起打火机,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戏谑说道,“你也是阿萨辛的人么?看你的手段,业余的有些过分了。”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孙茹淡淡的回答道,语气森然。
“凭你和你儿子都能活命。”
沈昊话音刚落,孙茹终于又一次抬起了头。她依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这个无数传闻中的屠夫、死神、毫无人性的杀戮机器。当丈夫接到任务时那绝望的眼神依旧深深刻在孙茹的心里。
她甚至庆幸过末日灾变的到来,由于末日,阿萨辛失去了对这一带的控制与联系,他们终于自由了。从她与云帆相识相爱的那一天起,她一直憧憬的无非就是与爱人一起平静而自由的生活。但命运之神显然是个悲剧爱好者,祂总是喜欢将磨难隐藏于波折的情节中,给你暂时的希望,却不给你美好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昊,真是活久见啊,沈昊居然学会了怜悯,还说要放过我。哈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宁可相信死人会复活,也不相信你沈昊会给活人留生路。”孙茹笑了,状若疯狂。对于她来说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从得知丈夫云帆死讯的那一刻,她便失去的活下去的执念。
孙茹试图利用自已不太高明的演技来找机会为丈夫复仇,她知道,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来说,自已能伤到他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只是给自已选择了一个死法罢了,一个和丈夫相同的死法,这是她能给云帆最后的浪漫。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昊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应对。无论如何,儿子终究是母亲的软肋,哪怕理智告诉她眼前的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魔鬼。但对于已经走投无路的孙茹来说,除了接受馈赠,别无他法。
待孙茹宣泄完,沈昊继续用魔鬼的口吻说道: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信,我也可以如你所愿送你去见你那死鬼老公。不过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就像你试图杀我一样没有意义。所以,为什么不试试合作?万一赌赢了呢?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我宰了你和你儿子,但我保证会给你们个痛快。但如果你们落在黑鲨帮和地上天国手里......”
“你别说了!”孙茹打断沈昊的话,“我信你,你问吧。”
沈昊闻言,笑着说道:“你看,果然漂亮的女人更善解人意。那么现在,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也是阿萨辛成员吗?”
“是,又不是。我丈夫云帆原本是阿萨辛的白衣学士,被安插在齐东市成为了一名无色者。而我则是一名灰人,被组织安排配合云帆,作为无色者与组织之间的联络员。云帆成为无色者之后,所有的任务都是我负责联络的。”
孙茹的语气依旧漠然,但已经不复之前的森冷,她轻轻捋开秀发,一道伤疤狰狞的贴在后脑。她已经相信了丈夫的确不是沈昊所杀,因为她知道沈昊确实没必要骗自已,或者说根本不屑,正如他所言,那样做毫无意义。
沈昊则继续问道,“既然是白衣学士,为什么会成为无色者?阿萨辛这两年已经人才凋敝到这个程度了?居然需要白衣学士这种文职人员出来杀人?”
“云帆没杀过人,他原本的任务是调查齐东市的失魂者,而解决目标,或者回收失魂者,则由我负责联络驻扎在齐东市的刺客导师巴桑来处理。”孙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自从巴桑爵士死在你手中后,总部就再没有驻派新的刺客导师过来,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月前,组织居然给云帆下达了刺杀你的任务。”
沈昊听着孙茹的叙述,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沉思几秒后说道,
“巴桑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可整个齐东市除了你这个王牌,还有谁能轻易杀死一个刺客导师?”孙茹惊诧道。
“巴桑的死我也有所耳闻,但真的不是我,自从我被除名之后就再没见过巴桑。一个刺客大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纠察圣堂不可能毫无动作。凶手把脏水泼在了我身上,很有可能是为了误导阿萨辛公会的视线,那么至少说明巴桑的死应该和公会无关,至少不会是圆桌会的决策。”
说到这,沈昊眉头微蹙,继续问道:
“失魂者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总部的绝密项目,我只知道是一个打不死的人,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也不会死。”听到这,沈昊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打不死的人,一股熟悉感从他的心底涌出。
他看向孙茹说道:“我们做个交易,事成之后,不仅你和你儿子能活下去,你丈夫的仇,我也会替你报了。”
孙茹有些不解的问道:“报仇?你不是说,云帆是自杀吗?”
“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圆桌会明知道你老公是个白衣学士,却依旧派他来杀我?”
孙茹只觉得心脏被狠狠的掐了一下,颤抖着说道,“难道是,灭口?”
“没错,他们也试图灭我的口,但过程显然不怎么顺利。”
孙茹的语气恢复了淡漠,淡淡的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确实需要你去做一些事,不过目前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至于现在,我要你去休息。”
“好。”孙茹没有继续多言,起身走向楼梯。“对了,那个疤脸之前和你认识?”沈昊问道。孙茹停下脚步,伏在楼梯扶手上看了看沈昊,回答道,“我们曾是同事,后来这禽兽因为猥亵了一个小女孩,被判了刑。”说罢,走上楼去。
目送孙茹离开后,沈昊陷入了沉思。他已经愈发觉得,自已陷入了一场漩涡之中,而且陷得远比他预想的要深。原本他以为,阿萨辛公会之所以想杀他只是单纯为了灭口。而如今却从孙茹口中得知,自已竟背上了杀死一名刺客导师的罪名。
如此一来,追杀自已的那些人很可能并非单纯的刺客,而是纠察圣堂的人,一个组织内部专门清理叛徒和违反戒律之人的执法部门。搞不好自已和阿萨辛公会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还有,孙茹口中的失魂者,怎么听都像两年前从自已眼皮底子下杀死杨先生的那个怪人,而这竟是阿萨辛公会的绝密项目。最后,杀死巴桑的人到底是谁?随随便便杀死一名刺客导师,那么实力不会比自已弱多少,会是失踪的王梦秋吗?如果是她,又为什么要嫁祸给自已?
“谜团真是越来越多了。”
沈昊轻声感叹。但至少现在,他已经抓住了一条线索,地图上标记的血色九芒星和无瞳的全知之眼,正是那个两年前那个不死怪人胸口的刺青图案。已经死去的云帆很显然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地图上的那个标记地点──齐东监狱,也就是所谓的地上天国。至于现在,他需要进一步的信息。
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周身噼啪作响。沈昊踱步至卫生间,看了看角落里被捆了个结实的唐玉龙,似乎还没醒过来。沈昊却笑了笑说道:“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唐玉龙没有反应,随即便是一声惨叫。“噢呦!别”
沈昊一脚踩住了他胳膊上扎着的铅笔。随即蹲下来,一脸笑意的看着唐玉龙说道:“你看,这就对了,为什么要平白给沟通制造障碍呢。”
唐玉龙喘着粗气,斜眼看向沈昊,笑了起来。“嘿嘿嘿,你也是那娘们儿的野相好?算起来咱俩也是进过同一条战壕的连襟。嘿嘿嘿嘿…”
沈昊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别不承认,那娘们儿的确骚的很,不过你也要有命享受才是。我奉劝你赶紧放了唐爷我,得罪我们地上天国的下……唔唔唔…咕噜噜…唔唔唔唔……”
没等唐玉龙的废话讲完,便被沈昊提起,脑袋被一脚踩进了马桶中,沈昊淡定的按下了冲水按钮。马桶水冲激而下,犹如滔滔江水般直入口鼻,被踩着头的唐玉龙拼命挣扎,却无法撼动沈昊分毫。直待水流尽,沈昊才挪开了腿。
唐玉龙满身抽搐着从马桶中抬起头,猛烈的咳嗽起来。而此时沈昊如魔音般的话语却在耳边响起,“这箱水上满之前,给我重新组织语言,不然咱们继续。”
唐玉龙满眼惊恐,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马桶上水的声音停止了,水满了!而自已再一次被提了起来,踩在了马桶里。
就这样周而复始了八次之多,唐玉龙真的觉得自已快要死了,顾不上呛水的窒息感,拼了命想要挤出一句话。生怕水箱上满,再经历一次粪水灌肺。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痛恨独立水塔这种东西。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骚臭味,这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禁了。
“别…咳咳…别来了…咳咳咳咳咳咳…我…我咳咳咳咳……我说…你想……知道……知道什么……咳咳咳咳…”
沈昊闻言,放开又一次被拎起的唐玉龙。待到他呼吸平复,开口道:
“我呢,是不怎么怕死的。不是我胆子有多大,而是我见过太多生不如死。同时我这人耐心又十分有限,一旦我对你的耐心消耗干净,你不会再有与我合作的机会。届时,我会把我学过所有的手段统统给你安排一遍,让你一一体验各式各样的生不如死。放心,在我的服务没结束之前,你是不会死的,请相信我的专业。强心针,兴奋剂,都给你备齐了……”
“别…别…求你了…呜呜呜…”这个相貌唬人的疤脸男居然哭了…
此时的沈昊,在唐玉龙眼中无异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本就不是那种凶恶的亡命之徒,除了相貌唬人之外,倒是很窝囊猥琐。平日在监狱里点头哈腰,为人欺辱,却也学会了狐假虎威。只不过在这种时候,他这种得志小人反而是最没底线的。然而在沈昊一番思想整顿之后,唐玉龙早已被打回了原型,已经彻底没了先前的狠劲,只剩下无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