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丽谯人停下了步子,脸并没有转过来。
"尊上。"
她停下了手上的小动作,以同样的低声回应了他。
“你的肋骨养好之前,不要随意乱跑。也不要运功。”
角丽谯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回头看向他以为对人一向都很迟钝的笛飞声。
笛飞声赢迎着她的目光,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她身旁。
“野鸟伤养好了。就会飞往丛林一去不回。你,也不必把自已关在笼中。早日搬回来。”
角丽谯动了动唇,想要解释什么。
最终,她彻底的沉默,看向殿外未知的远处。
“我知道有人要杀你,那人,我自然会让他生不如死。记住,你永远是金鸳盟的人,受我庇护。”
笛飞声说完这干脆的三段话,仍旧面无表情的,大步离开了大殿。
留下了独自一人发呆的角丽谯。
凌晨,李相夷还在案头处理他繁重的公事。
前一阵子,他离开金鸳盟后,回到四顾门。但他对别人隐瞒了失忆的故事,只有葛潘一人知晓,然后从乔婉娩那里偷偷拿回了来往的信件,摸清楚了丢失这一段故事的梗概。
读完他大概明白自已当时确实可能是在被解毒,而碧茶之毒,来源于他那原本口称同生共死的好师兄。
他和金鸳盟的关系可以算不错了,尤其是体内还留着守护心脉的悲风白杨,他猜测自已应该是被这内力所救。他让人备上很多礼物,去面酬谢笛飞声的救命之恩。
可惜笛飞声把礼物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还带了一句回复,他要谢的人并不是他笛飞声。
这件事情隐约让他觉得自已有那么些不厚道。
除此之外,他庆幸自已的聪明,一切都没有偏颇太多。四顾门还在,四顾门维护的武林正义也在,唯独乔婉娩,看他的目光总在躲闪。
这没关系,女人嘛,明日便去买些上好的桂花糕就好了。
他翻开账册时是烦躁的搓搓手的。他其实最烦腻的就是账册这类玩意儿。
却更惊奇的发现,这本专门呈贡他的账册。在前几个月的账目上,标注着诸多小注。有的修订了了错漏,有的圈出了虚高和作伪可能性之处,有的还标记了出现多次错漏的站点,提示要清查某处的行动。
这样的人,这样的笔迹……李相夷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四顾门根本就没有?
难道是自已不在此处新招募的?
他满腹疑团,又去翻找四顾门人手档案的册子。
这看的他更加惊讶。
那份专门呈贡给他用的四顾门人手册,上面竟然也密密麻麻写满各种字迹秀丽的批语。甚至佛彼白石等几人的名册后也有。
他揉揉眼睛,看着云比丘名字旁“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脑后有反骨”的评语,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人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评论。
他又把那些与乔婉娩通信的信函翻出,竟然发现,这些针对人事调度的安排竟然和这些评语完全合拍。若不是右下角李相夷于莲花楼的字迹完全出于自已的手笔,他简直要怀疑有人模仿了自已的笔迹,对四顾门发号施令。
不过可怕的是,经过这一番整饬的四顾门,比起印象之中,号令不遵的情形完全两样。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安排都是得力且果决的。拿朽木逢春来形容也不过分。
难道现在的自已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心得和体会,以至于自已完全赶不上那段失去记忆的部分中,那果决的步伐了?
李相夷又翻动了一下手上这些信函。
他被自已“李相夷于莲花楼中”这样的落款字样所吸引,他决定,先从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莲花楼开始。
他当时是从那栋小楼离开的,顺着原来离开的道路,他很容易就在日暮时分发现了这座他离开月余,并没有挪动地方的小楼。
小楼沉寂在暮色中,没有人影。
马匹被精心照料正在安静的休息。
空空的狗笼,似乎也在宣告这里主人的离去。
唯有一条小蛇,盘在一盆皱巴巴的杜鹃花上,对他吐着信子。
他绕过可能有机关的正门,从二楼的小窗偷偷钻进去。
精美的茶具,不俗的床品,二楼华丽的陈设,仿佛这里曾经住过一位公主。
而且一切一尘不染,似乎刚刚离开不久。
他匪夷所思的推开柜门,这里有几件正好属于他尺码的衣服,可确是一件件宽大的样式,他习武时,并不会穿的这般宽松随意。
突然发现,深藏在衣物中,有一个硬硬的卷轴。
他还从没有干过这种在陌生人家翻箱倒柜的经历,天人交战了很久,他终于定定心,打开了这幅卷轴。
借着快要消散的暮光,他看到了这卷轴中的两个人像。
这幅丹青出自他本人手笔,画技和落款他都无比熟悉。
画中一个红衣女子明媚如同骄阳,一个眉眼刚毅,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温柔而又有几分无奈的看向红衣女子。
那个红衣女子眼熟的好似昨日才见过。
昨日?
是了,一袭红衣,配一把长剑,材质酷似刎颈。双眼的桀骜面纱也难以掩盖。
他不甘心的来回在小屋转来转去。
他瞥了一眼小屋子门口的狗窝。
他看到了小屋的门上有少师留下的剑痕迹。
小窗棂上轻纱浮动,桌上茶盏成对成双。
案几的屉中,还有二人的路引。
李家村 姐弟 李莲花 李荷叶
这一切指向如此明晰,这里住着的两人一狗,练剑养花,煮酒烹茶。
他脑海中纷乱的思绪,简直让他头皮炸裂。
他能够确认自已丢失的记忆,不过半年左右。
从四顾门札记中可见,自从单孤刀被下碧茶之毒之后,他回四顾门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而且自从被单孤刀借运功转入碧茶后,他就一直在外寻找解毒之法。只与四顾门通讯往来。
这期间,包括他大刀阔斧整改四顾门机构的时候,便是住在这小楼之中?
这个红衣女子,是不是当他回到四顾门时,乔婉娩提到,又欲言又止的人。
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乔婉娩说,“她,没有一起来吗?”
他没有接下话,乔婉娩也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和阿勉之间,似乎已经横亘了不可逾越的障碍,不再无话不谈。
李相夷倒在这小楼的床榻上,红色的纱帐轻柔覆盖住了他的脸。
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那个红衣女子抱着黄狗,讥诮的看着他。
“有的人,良心还不如狗。”
直到夜深,他才木木的收拾好了一切恢复原样,离开了这座小小的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