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抓住那只蠢蠢欲动,又想要刮他脸的手。
“你?我?怎可能,我怎么会是南胤人?”
然后他又自觉有些失态的松开。
角丽谯没摸到,只好收了手,托着下巴,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知道你自然信不过我,云隐山的漆木山夫妇,你没失忆一起忘了吧?
他们与我们父母相识多年,最后只来的及救你一人,你一个孩子族人凋敝,孤苦无依,这番身世自然是祸不是福。
你若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怀疑我,大可现在就回云隐山。只要你亲口问一声你师父,你到底是不是南胤人。
看看他们如何回答你。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寻找了南胤皇室多年的万圣教风氏已经找到我们,对你宣誓效忠了。
你看,你是不是自已已经不记得自已腰上那块对风氏可以如臂指使的万圣教令牌了?”
角丽谯灵活的手又游走到李相夷的腰间,轻轻一拽,将一块乌黑色,刻着南胤皇族标识的令牌,摊到他的面前。
然后慢慢欣赏孩子瘫坐在面前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最高端的谎言就是九真一伪,完全无法破解。
当然,如果对手是心思缜密,比她更会“讲故事”的李莲花,她未必有太多胜算。
但她目前的对手是才年满二十岁的李相夷。
正如当年被单孤刀的死讯所干扰一样。亲人的问题总是最能影响年轻的小相夷的判断。
他瞪大眼睛,想要从角丽谯平静的目光中看到戏谑或者捉弄的神情。
然而角丽谯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样子,只是静静看着他。体贴的等他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半晌,李相夷强迫自已冷静了下来。
“那日那封遗书,是我所写?你说你是李莲花?那我为何自称李莲花?”
角丽谯干脆把李莲花的“遗书“摊到了李相夷面前。
“我们相认之后,你很是开心,说你极其喜欢李莲花这个名字,便拿去做了化名。
你还专门编撰出个故事,说家中重男轻女,父母疼爱少子,因为你喜欢,便央求父母换了姐姐和弟弟的名字,你叫李莲花,我便叫李荷叶了。
此事,办路引的军爷一问便知,不然你可以去问问。
现如今南胤皇室血脉只剩你我二人,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整日操心血脉延续。
只有你,对此时很是不上进。一个劲儿的作死戳姐姐的心。为你忙前忙后,终于寻找到解碧茶的万全之法,快要解毒了还好死不死的写什么遗书,还说什么南胤的太子,这辈子无力为之,下辈子再还我一个。”
角丽谯尖尖指甲,戳在“遗书”的白纸黑字上。“好容易毒解了,你可倒好,失忆也就罢了,居然逃跑了,我的好弟弟,说你一句没良心你还不爱听了。如果不是你没良心,难道还是我没良心?”
“我…”李相夷条件反射,似乎想要在没良心这件事上为自已申辩一二。
角丽谯的扬州慢和相夷太剑,很明显是自已所授,但是一想到笛飞声那冷嘲热讽的一句,该谢的人不是他,他又感觉到这似乎大概可能,又是为了他自已。
仿佛猜到了李相夷在想什么。
角丽谯不紧不慢,拿过旁边一柄长剑。
“不过抢名字这件事呢,在我们家也不是新鲜事了。你看这把软剑,明明与刎颈出自同一块云铁,还更早被锻造出来,就是因为弟弟的那把出门剑起了刎颈这个好名字,所以这把先锻造出来的剑,便只能叫做刎颈它姐了。”
她柔软的手轻弹剑身,又在那剑身的云纹上来回抚摸。
“我们…我们这层关系,江湖上还无人知晓吧?”
李相夷的眼眸垂了下去,略转头似乎是躲避她的目光,又像是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没人知道。我们对此已经商议妥当,我自小就从家中走失,流落江湖偷鸡摸狗,这样的名声自然大大有碍你的江湖威信。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们名门正派自然是不能坐视一个南胤余孽来当武林盟主的。此事若传出去,武林震动,于你而言,又是一场血光之灾。
武林正派么,呵呵。打不过就来阴的,就诋毁,就造谣,就通缉,就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玩法。不像我们,顶多也就下个毒。”
角丽谯笑着,那目光中也不免带上一些辛辣。
“不过呢,你的那个,咳,红颜知已,乔姑娘,我却不知道是不是知晓此事。毕竟…”
角丽谯顿在此处,并不继续。她其实也在赌,凭借她对二人的关系了解,两人虽有丝连,却早不会推心置腹的聊天。赌的就是乔婉娩,绝不会对这段“亲情”做过什么置评。
“你,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太好。”
沉默了半晌,李相夷突然侧身仰了仰脸。
角丽谯突然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少年,对他从未接触过的亲情,小心翼翼的触碰和伤怀。
谁说小男孩不会疼人的。
角丽谯目光更多的落到他一头乌发上。少年人的头发根根油亮乌黑,猫一样铺在背上。
他最爱干净,一点点灰尘都要用内力震干净,周身别说是灰尘,连点人间烟火气都没有。
要不撸一撸吧。
她一点点把爪子往某只的头上蹭了过去。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抗拒。
日头偏西,好容易熬到了换班的点。
两个金鸳盟的护卫打着哈欠,在下值的路上走。
正走到角副盟主的院门口,看见一个少年,顶着乱乱的鸡窝头,走路的样子有些失魂落魄。
其中一人五官周正迅速捣了捣另外一人胳膊。
“伙计。快看快看。”
“瞅见了,瞅见了,别说话。小心人家听见。”
“哇,哥们,我要是生的这样…那个啥,我也就不用当这看家护院的活计了。”
“就你那德行,想屁吃。人家能让角副盟主高兴上几天,咱们几天都能吃上好的。”
“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人不得有点理想?我给你出个主意,想发达,先把角副盟主的那楼里的狗养好。”
“切,你还指望那狗给你美言几句不成?你个狗崽子。”
李相夷虽然站在百步开外,但是以他的内力,这些声音是丝丝入耳的。
他理了理头发。向两个护院走去。
“敢问两个小兄弟,角副盟主是不是有一座小楼,请问在什么方位。”
两位护院忙热心的给他指了路。然后拜了又拜才离开。
李相夷深一脚浅一脚往林中而去。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