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心情复杂,一时间不想回四顾门,那根据那两个护卫的指点。莲花楼一直被角丽谯停放在距离金鸳盟不远的空地上。他烦闷的找到了那座莲花楼,熟练的从窗户翻了进去。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处理过冗杂的江湖恩怨,但此刻他觉得,没有一桩比自已目前遇到的烦心。
半年而已,自已又能变成个什么样子? 他一直以为自已是喜欢阿娩那样温柔婉约的性格,娇花一样,需要放在手心呵护。 而当她如同红色霞光一般映照到他面前,仿佛把黑暗的地窖点亮的时候,那瞬间倾泻到全身的焦急和慌乱仿佛要将他淹没。 他一步步走向她的时候,几乎已经说服了自已,他这半年性情大变,他喜欢上了截然不同的风格,信赖她,爱护她,朝夕相处,绘制丹青寄托相思之情。哪怕记忆里没有这个人,感情却已经揉到了心里,润浸了骨中…
但是这是错觉,这本就不合常理。冷静下来,想来想去,哪里都有问题!
在洗漱的泉水边,他带着一拳打了下去,几个无辜的鱼儿便翻了白眼。
李相夷,你的理智呢?你的脑子呢?今日焦丽谯的这一番解释果然是合情合理。
他本就该长出一口气,喊一声这才对嘛。然后再把之前种种胡乱的猜测扔到爪牙国去。
让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都结束掉。
那可是亲姐。
可鬼使神差,他又从橱柜深处找出了那幅自已作的丹青,看着上面的男人。男人忧愁无奈又深情的看着红衣女子的眼神,被自已的线笔勾勒的如此清晰。
这绝不可能是在画姐弟二人的画像。他小心去碰了碰那双眼睛,又触电似的卷起画轴,又将它往更深处塞了塞。
胡乱在附近的泉水处洗漱完,他倒在莲花楼的榻上,手背在头后面枕着,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二楼那张角丽谯铺着北疆长绒棉的床榻才是真的柔软,又神不知鬼不觉,溜到了二楼的床榻。
二楼的床榻有角丽谯那个女人的胭脂味,他觉得那甜腻的味道简直是顺着鼻子钻到了脑子里。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很快睡着了。
皎洁的月光中,少年侠客沉沉入睡,发出梦中的呓语。
他先是犹疑的,试探的轻声喊。
“阿姊?阿姊?”
很快,那音调就变成了短促的,粘腻的撒娇声。
“阿姊,阿姊~”
直到整个夜都沉寂了下去。
……
以李相夷颓废的心气,原本打算在这个小破楼躺上三天三夜。
可惜第二天清早,太阳还没出,少年便满脸羞红的起了大早。
莲花楼向阳的一侧,很快架起了几个竹竿。荡涤着皂角清香的被褥在风中飞扬起来。
李相夷忙完这些清洗晒被的杂事,日头已经接近正午,好在他运气不错,屋子前面的菜地里,他拨拉出了不少萝卜。而附近的山林又有些完全跑不过婆娑步的野兔。
等他熟练的将几样食材加工完,倒在炒锅里时,他却突然醒悟,自已似乎前十九个年头,本是从没有完整的做过饭菜的。
云隐山他还是小孩子,总是吃师父师娘的饭菜,后来下了山,过了一段时间饮食不规律的日子,但他一直忙的很,也不太可能有时间,去磨练什么厨艺的。所以这一锅还算丰盛的饭菜,他是怎么捣鼓出来的,他自已都迷糊了。
饭刚端上桌,一人一狗从远处仿佛是顺着饭菜香味就过来了。
穿过了那一排排,让李相夷尤为尴尬的晾着被褥的架子。某人还疑惑不解的扭头到:“几天未洗,便有霉味了么?”
然后此人拍了拍小木凳上的坐垫,冠冕堂皇的坐到了桌前,指甲敲着木头桌板。
“今日怎么没有做辣碟?”李相夷盯着那粉红的指甲盖不耐烦敲着桌面,不自觉的蹭了蹭一边脸颊。一边故作镇定的说。
“你伤好了没几天,不宜吃辣。”
焦丽谯边吃边不满的叨叨道。
“上次你还说,兔肉不放辣,等于烧菜不摆盐呢。”
李相夷沉默半响道:“我已经不记得我会做饭了,但我似乎动起手来就会,所以我住在莲花楼短短几个月,厨艺就这么的好了?”
角丽谯捂着嘴,笑得格外爽朗,
“自然是我点评中肯,循循善诱,帮你改进的快了。”
“我那个时候,还会些什么?”少年人对一个陌生的自已产生了好奇。
“会的可多了,这莲花楼是你画图让匠人们盖的。这楼前你炒的萝卜也是你自已种的,还有你姐姐我最爱的武夷山大红袍,还是只有你能泡出最正宗的味儿来。”
李相夷不置可否,憋了半晌,少年意气又让他忍不住嘴贱的多来了一句。
“那你是觉得比起曾经那个中毒时候的我,我现在是失了许多能耐了?”
角丽谯的嘴角笑得快要溢出去,她看着不服输的少年郎,暗戳戳在心里与狐狸一般狡黠的李莲花对比了一下。她可绝不能,把那个他灵魂里能血脉压制她的毒舌莲给放出来。
“那倒不是,昔日你中了碧茶,人虽然乖巧,但身体多有不适,姐姐看着也是心疼。不比现在这般有精气神,岂不是好事。有什么不会的,慢慢学,姐姐还可以教你嘛。”
说话之间,角丽谯身型顿时飞起,将一把剑迎风而展开,猝然刺出,配合她灵巧的转身,简直是出神入化的一记偷袭。她所学的相夷太剑,是李莲花又琢磨了多年之后,精纯打磨过的剑法,攻势更足,守势更稳,而这记被她唤做是“偷袭李相夷成功”的诡异招数,则是她化用了昨夜小楼又春风的招式,也是她用的最满意的新招。
李相夷本来就无心和她对战,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一时拿着剑鞘抵挡不及,竟然被她得手,挑开了束发。他就着角丽谯的攻势,又用剑鞘接了她一记“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斜挑,少师的剑鞘被挑的的飞出。
这一招打的李相夷莫名其妙。
“此剑为何发力会用如此刁钻偏颇的角度?这样虽能卸去力道,但完全对对手没有杀伤之力?”
角丽谯意味深长道:“这是你不记得的自创招式了,因为你中毒之后,战意缺缺,热爱和平,除了种萝卜和烧菜,你还爱上了劝架,因此,才有了这一记金风玉露一相逢。”
上一世中碧茶之毒后,世间再无李相夷
这一世,他虽然重生而来便没有碧茶,且完全是李相夷的相貌和声线,但心性的改变是永久的,所以她也一直以李莲花相称。
不料阴差阳错,他因为解毒丢了李莲花的记忆,回到了那个纯粹的李相夷。
李莲花的坎坷和辛酸,他本来就可以不需要懂。虽然她也会怀念那个温柔如静水深流的男人,但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李相夷可以一直这样,开开心心的做他的李相夷。
那沉重的回忆,由她一人背负就够了。
角丽谯又运起内力,潇洒自如的将那一套精纯打磨后的相夷太剑自如挥洒一番,权做给相夷的演示,然后又飘然落到了桌子边。
“我这师恩是不是也算偿还了?”
将一瓶李相夷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醉春烟灌进半壶去,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显示出更胜胭脂色的明媚。
李相夷受了点刺激,也不言语,默默扒了自已碗里的饭,然后捡起地上的剑鞘,收拾碗筷去了厨房。连没吃饱的狐狸精摇头摆尾的跟在后面,也没搭理。
角丽谯不紧不慢的就着美酒把兔肉品尝完,然后抱着个用糖腌着酸梅的罐子,溜到厨房区域,坐在米缸盖子上边吃边和那个拿着碗刷子出气的小鬼搭话。
“听说你给笛飞声的谢礼,被他统统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