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来到卧室,李相夷和角丽谯不免陷入尴尬。
昔日这两人在莲花楼挤作一处时,因为一直都是顶着亲姐弟的马甲。
加之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人,相处起来也颇为随性。
这个马甲,李相夷开始深信不疑,但圆谎的事本就是成得了一时,成不了一世。
加之他没事还要逼角丽谯给他讲一讲李莲花,李荷叶的童年往事,一来二去,精明如他,便察觉出一两处对不上的端倪来。
但因为能靠着阿姊的借口,谋得不少暖心的慰藉,腹黑如他,自然也乐得得不去捅破。
但这份心照不宣直到与盈妃开始谈判,角丽谯必须亮明南胤角氏的过往而戛然而止。
这层窗户纸是不破也得破了。
角丽谯若无其事的褪下红色外套,翻身躺在榻上,拍拍旁边的空位置。转头看他,带上了点戏谑的笑。
“怎么?是认床不习惯,还是和姐姐突然就生疏了?不是江山笑和抱月楼常驻的风流剑客么?”
这两人一旦互相呛上,气氛便瞬间变了个调子。变成了互不服输的拉锯和试探。
“哪里哪里,有姐姐在,风流二字自然轮不上弟弟。
武林三十六帮七十二盟,哪里都有姐姐的花下之臣。江湖的万人册,都快要是姐姐的迷弟之册了。
如此一来,断没有敢在姐姐面前自认风流的。”他状若大大咧咧的躺下,却实则小心翼翼的并不挨着她一点。
“要说起江山笑和抱月楼,那里的姑娘,都听闻过姐姐大名,对姐姐也都是各个艳羡,期待有一日,能修得姐姐半分媚骨。”角丽谯固然是艳名远博,但他这三分夸张的话,是有些赤裸裸撒气的成分在。
有些人,天生的浓墨重彩,天香国色,降落在何处,便成了主角。无论如何,也不像安于庭院一隅的家花。
可是他也记得她曾说。
爱的是那人,一楼,一狗,一壶茶的淡薄。
角丽谯的轻声笑语将他此时胡乱飘飞的思绪拉回。
“什么媚骨不媚骨,我那几根骨头,阿弟你不清楚么?那掉到东海里断的七根肋骨,不还是你拼好的。”
东海,明月沉西海,肋骨…
他紧张的,为她缠上绷带。
还有更深处的,东海深处,他心慌的将打起来不要命的她,从深海里面捞起来。
把空气慢慢送进那个柔软的唇中
……
李相夷的风池穴和印堂穴,有些控制不住的疼痛,那种阴冷的,被碧茶之毒疼到浑身冰冷的感觉,如过电一般,传遍全身。
角丽谯见他闭眼不应答,不由得转身过来,还顽皮的拿个指关节敲他额头。
他蓦然睁眼,看着那双在他眼前晃着,试探他反应的纤纤玉手。下意识伸手紧紧握住。
“你身上有扬州慢的内力,手却怎么这么凉?”
记忆画面迅速从他脑海翻过。
女孩一边嘟囔嘴抱怨一边蒙头修炼扬州慢的样子,清晰如昨日。
这家伙,果然是仗着根骨好躲懒,估计自他毒解,这内功心法便一日也没好好巩固过。
“哦。”角丽谯不疑有它,仍然漫不经心的编着瞎话。“估计是那观音垂泪过期了吧,几百年的药,也就刚吃完打架有用,这过了一年半载呢,药效不免挥发尽了…”
想到观音垂泪是怎么被灌下去的,角丽谯不免有些脸热,她回复躺平,看着天花板,无意识摸了摸那艳红的翘唇。
看着那艳红的唇色,某人也突然不自觉觉得有些燥热。
他干脆转过脸去不看她。
“既然那长生痋可以修复一切损伤,说不定失去的记忆也是可以修复的。”角丽谯若有所思。
“李相夷,如果长生痋能助你拿回记忆,你要不要啊?”
“那人已经说了,角氏若炼长生痋,轻则损生,重则殒命,你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李莲花侧躺着,目光柔和,声音却坚定有力。
觉察不到他有何变化的角丽谯继续讲到。
“不过是假如嘛。我只是想让你想一想,毕竟…”她停在这里,好一番斟酌着词句。“毕竟,如果那回忆不怎么好,捡回来只让人徒增痛苦,还不如不要呢。”
李莲花笑笑说。“那要看回忆里,有没有你了。”
这句话似乎不符合李相夷惯爱呛人的调子,但角丽谯还在自已的思绪中,并没有觉察到他细微的音色之差。
“跟我有关的回忆吗?”她好像有点懊丧和无奈,“好像都挺糟糕的。”
被褥发出窸窸窣窣的翻动声,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
“那就无所谓了,我曾经的记忆”
李莲花闭上眼,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千变万化情态。
她骗他的手时得意的模样,她面对伤害自已的人讥讽和愤怒的模样,看到他毒发时痛彻心扉的模样,还有他解毒时那一双忧心忡忡的眼…一幕幕在他脑海翻江倒海而过。
“便全由阿姊替我保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