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隽跟随着牧寞沿着玄白的枝干向上游动,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玄白身上的一个寄生物,她以为牧寞会发现她的存在,可他只提着花篱抬头专注的望着那道黑色藤蔓,或者说那道裂缝,满是渴求,是对自由的渴求!蓦然间,牧隽了悟他的心,本是域外之灵,自由翱翔天地,却被囚禁于此,任谁都会癫狂,至少她会。
不过三息,牧隽就到了玄白新展开的嫩叶上,她不能再跟随,只能眼看着随他的身影,若一道一往直前的箭矢射向那道藤蔓,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突然半路上闪出一张网,挡住他的去路。
那是一张蓝色网,直直朝他捕去,牧隽心底一紧,望向立在半空的修士,玄衣法袍上勾略着漫天的火焰,正冷冷盯着牧寞,整个人都在对牧寞说着一句话:久违了!牧隽认得他,虽只有一面之缘,当年登上星月大殿拜师时,玉苍便被他收在门下,他是离火上君。
牧寞伸手朝那道蓝色网一挥手,一团血色火焰扑上去,蓝色网仿若有生命般,竟裹住那团火吞了下去。牧寞停下身形,那张拦路的网勾起了他久远的记忆:当年懵懂的他,游走在时空裂缝的虚妄界域中,遇到一位人类修士,他们相伴前行,经历种种,他觉得至少他们之间应该算是朋友。
后来人类修士带着他来到云界,人类修士开宗立派,要在云界留下传承。牧寞喜欢自由,便向他道别。人类修士却说,他性子暴戾,若独自游荡六界,只怕会造下无尽的杀孽。于是,人类修士用一张网把他囚在了灵寂谷,直至万年后的今日。在万年的囚禁中,他遇到无数来到灵寂谷的云华宗修士,从他们记忆中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人类这个生灵,不停学习模仿。
今夜他怎会再重蹈万年前的覆辙,牧寞伸开手,一道黄色剪刀出现在空中,样式简单至极,就是凡间平常裁剪衣服的剪刀。那张蓝网在剪刀出现时,便卷成一团,朝天边溜去。如此识时务,让牧隽无语良久。
黄色剪刀转头盯着牧寞,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牧寞勾起嘴角,淡淡点头,那道剪刀欢快追着那道蓝网去了。围观的修士都被戏剧化的一幕给噎到,看来以后要注意下这些生出灵智的法宝们,说不得遇到对手,便丢下主人头也不回的跑了。离火大君依然端立云头,神情淡漠的望着牧寞,丝毫不在意自己胆小的法宝跑路的事。
牧寞视线扫过这片天地,万年的时间让这世界早已沧海桑田,而他的仇人早已飞升,多留无意。视线落在离火上君的身上两息,便转头望着玄白幽赤。牧隽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正想装死,可是他的视线掠过她,抬头盯着那道慢吞吞的黑色藤蔓。
玄白幽赤两株晃着嫩叶,和黑色藤蔓细聊:“玄白幽赤,你要随父回域外天魔界么?”威严的声音难掩温柔。
“不回,娘亲在这里,”玄白卷起嫩叶包裹着牧隽的神魂,稚嫩软糯的声音带着倔强:“娘亲若去域外天魔会灰飞烟灭,我要陪着娘亲,等她强大。”黑色藤蔓一怔。
“我也要保护娘亲,”幽赤伸展嫩叶,朝那条黑色藤蔓摇头晃脑。
黑色藤蔓思索了半响,它很想告诉懵懂的两个稚子,那人类可不是你们的娘亲,突又想起两稚子开启的传承,便觉得留在这六界中也算是机缘。
牧隽正在疑惑玄白为何卷起自己的神魂,视线便换了景象:入眼的满是青色天空,天地之间盘踞着一条黑色大蔓,与天空裂缝中那一条有点像。牧隽仰起头直至背靠在地上,想看清参天大蔓究竟有多高,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牧隽眨眨眼,突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姿态不太雅,忙翻身起来,面对着这人才看清:身高大概一米九左右,他的模样根本不能算是正常人类模样。与牧寞给自己看过的那道回影中天魔尊主很像,但他的头发是黑色,隐隐可见金色,耳朵是叶子形,与玄白幽赤的嫩叶样子相似,五官确是人类,就是有点黑,爬满脸颊的敕纹是苍金色,而且眼神太冷。
牧隽觉得这样直直盯着别人的行为,确实不太礼貌,捏诀行了一个晚辈礼:“云华九霄牧隽,见过前辈!”
等了半响,未见回应,牧隽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珠像一道金色的环,中心一点是苍色,此刻正在旋转。牧隽看了两息便觉得神魂要被吸进去,正在挣扎,额头便被敲击了一下,疼得牧隽马上回神,抱着额头蹲下身:这年头的人都这么凶残,自己好歹也算一美女……魂吧?
“来自异域的神魂,被强行斩断因果,与植灵界签订金言契,”冷冷的音调未有半丝起伏,牧隽蹲在地上抬头望着他的脸,再三确定这真是个活物。男子俯下身来,牧隽呆呆看着那张黑脸,正要感叹眼睛好长,居然还是单眼皮。
一双黑手伸出来遮住她的视线:“玄白幽赤借你机缘,开启上古传承,作为他们的父亲,理当酬谢你。”牧隽正在细瞧他的掌纹,便看见从黑色的手掌中出现一个绿色果子,拳头大小,表面隐约可见银色的条纹,牧隽瞧了三息才领悟,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谢礼,伸手从他掌心摘下来。
牧隽拿着果子翻来覆去的瞧,这是让自己吃呢?还是让自己再种一次?牧隽很纠结,抬眼望着那张黑脸,希望他给点提示。黑脸男子大概想起她应该未曾见过域外之物,伸出手指凌空对着果子一点,牧隽手中的绿果,便若花开一般展开外壳,露出里面的果仁。
牧隽细瞧,瞬间睁大眼睛,里面竟然端坐着一个拇指般的玉色小人,没有五官辨不出性别,牧隽盯着那玉色小人,很是纠结,这东西难道是人参果,可增加修为?她可不可以不吃,会让她产生罪恶感,生了心魔怎么办?
许是牧隽的神情太过纠结,他伸手轻放在她的发顶,冷冷的说道:“若以神魂修行,多有劫难,成熟的玉生果可为你重铸肉身,感悟天道规则,与修行多有益处。”说罢,牧隽的识海就多了一道光点,凝神一瞧,关于玉生果的用法。
牧隽退出神识,压下心头万千思索,起身双手交叠在额前,朝男子行了一个大礼,男子轻拍她的头顶。再次回神,牧隽发现自己还是以‘生’字符文状附在玄白的身上,身旁立着一个绿果。
正要感叹,才注意到周围情景完全变了样子,牧寞携着已经醒来的花篱,正在抵抗雷劫,漫天的罡雷狠狠劈向牧寞,就是感觉罡雷好像火气有点大。而在那道裂缝处,数道罡雷正围攻那道黑色藤蔓,可牧隽怎么看都觉得,那几朵雷云,对黑色藤蔓不痛不痒的样子,有种淡淡的忧伤。牧隽正看得起劲,转眼便看见数朵雷云气势汹汹飘来,忙裹着青果子缩进玄白的叶子中,她记得它们是不怕雷劫的。
果然,数道罡雷劈下,牧隽就感觉有股麻麻的电流从神魂劈过去,什么事也没有。
望着漫天的罡雷,花篱其实有点搞不清状况,不过一闭眼的时间,世界就变了模样,她侧头盯着跟那个疯女人有八分相似的男子,难道这男子是在渡劫么?他挟持自己是为了报仇?看样子,他的修为应该很高,想到此处花篱心中很是喷火,还有些鄙视:女人间的战争,男人插手太丢份了吧。
花篱在脑海中计算着脱身的可能性,除了躲在离天芥,她好像没有其他的办法?突地花篱想起,今晚如此阵仗,云华宗应该不会坐视不管,视线扫向周围,便看见雷劫外沿立着数位云华宗的修士,而容陌和鉴迹立在掌门的身后,她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
许是想好了自救的后路,花篱难得有心情,低头看着摇晃着嫩叶吸雷的参天大蔓,在脑海中搜索这种植株的资料,半响未果,便有些气馁。不过她倒是好奇,看着这两株应该已开灵智,如是认主作为灵宠,定是好帮手。难道这男子就是准备收它们为灵宠不成?心里转了几道弯,想想自己能不能在其中捡个漏。
牧隽抬眸望着那道正在慢慢往回消失的藤蔓,心底默默道谢。而正被罡雷缠住的牧寞,看见黑色藤蔓正在消失,忙把手中的的花篱抛向雷云,双手捏诀数万道法决落在花篱的周围,她身体浮现无数光点,牧寞凌空捏诀,那些光点迅速聚集,化成一把光剑,冲向罡雷,雷群纷纷避让,闪出一条道,牧寞紧随其后,冲到了缝隙处。
正在消失的藤蔓微顿,枝蔓腾起抽向牧寞,霎时间天地扭曲,密密麻麻的时空裂缝,让天空若筛子一般,牧隽觉得自己的神魂快散了,玄白幽赤瞬间缩小,卷着牧隽的神魂飞进一道时空裂缝。在昏迷前,牧隽恍然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冲向上空,搂住花篱,反手一道剑光劈向牧寞,却被罡风卷入时间裂缝中。
牧隽想起一句话:天地间最快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