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石曜，今年十岁。”
三立福利院的大门敞着，除了一些常见的面孔，很少会见到有其他人进来。
和平常一样天气晴朗的日子，刘大爷正将清扫的落叶丢进绿化林里。
石曜记得，是两个人，穿着整齐划一的服装，站在福利院门前的廊道里，朝着院子里叫人，刘大爷闻讯过去。
“你们院长呢？”
那人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平日里刘大爷总叫他们小混蛋，因为他驼背，福利院的孩子没什么娱乐，就围在一起逗他，踩树叶。
可在那个身材挺拔的人面前，刘大爷点头哈腰，还要搬来板凳给他们坐，说着就往院长的办公室走去，要叫她过来。
后来石曜知道，那些人是警察，警察是抓坏人的，所以总是很严肃，因为要震慑坏人。
院长来了，也是很客气，却没有像刘大爷那样，所以从那之后，孩子们更喜欢“欺负”刘大爷了，还叫他胆小鬼。
“你们这些小混蛋，看我不揍你们屁股。”
刘大爷作势要打人，孩子们一哄而散，笑着闹着跑到各处，石曜知道，刘大爷不会打他们，反而很喜欢他们，他惯常这样来逗弄他们。
“这是要转来你们这边的两个孩子的档案，你收好，两天之后，孩子会送过来。”警察走了，开着一辆很帅气的面包车，大家都围着看，互相讨论着刚刚两个警察哪个更厉害。
“好了，孩子们，到婆婆这边来，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汪青在这个福利院里工作了二十几年，也做了近十年的院长，如今已经快五十岁，从阿姨熬到了婆婆，她也已经习惯了一堆孩子们围在身边的日子。
“过几天院里会来两个新的孩子，他们和你们一样大，也一样可爱，你们一定要和他们友好相处，就像你们平时这样，好不好？”
汪青很喜欢和孩子们说话，尤其是他们一个个提溜着大眼睛认真听你讲话的样子，特别可爱。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
“那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是和我一样大，还是和他一样大呢？”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指了指自已，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石曜。
“他们会跳大绳吗？”
“会不会和我们一起欺负刘大爷。”
孩子们捂着嘴笑，大家都很兴奋，声音此起彼伏，掺杂着院里的风，在树叶里游荡。
“好了，好了，孩子们，婆婆也没有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是亲姐弟，从小在一起长大。”
汪青赶紧把孩子们稳下来，她工作了那么多年，孩子们虽然可爱，但闹腾起来也真费力，好在她和孩子们都熟络了，他们很听她的话。
“亲姐弟，是亲亲的意思吗？”
“姐姐亲弟弟，嘿嘿嘿，我也亲你一下。”
一个小女孩抱着旁边一个小男孩的脸颊就亲了一口，孩子们又闹了起来。
石曜站在一旁，乖乖地看着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们吵闹，他已经读书了，自然知道什么是亲姐弟。
汪青看着孩子们笑得很开心，也不忍再打断他们，亲姐弟...本是个很好解释的词，但在这里，她没有办法告诉孩子们亲姐弟就是同一个爸爸妈妈生出来的孩子，因为这里的孩子都没有爸爸妈妈。
“小石，你过来。”
汪青见石曜站在一旁，有些宠溺地看着孩子们，就把他叫了过来。
“阿婆，您找我。”
“小石啊，新来的这两个孩子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你是这边的大哥哥了，到时候要好好照顾他们，知道吗？”
汪青其实一直很愧对石曜，和他同龄的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已经被收养，有了家庭，只有他还留在福利院，而且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更没有人愿意收养他了。
一般来收养的夫妻都喜欢年龄较小的孩子，因为他们还没有形成稳固的记忆，被收养后在福利院的日子会被慢慢淡化，也会更容易与他们亲近。
而年龄越大，对福利院的印象会更深刻，反而不容易与养父母之间建立起那种类似血缘的联系，而显得疏远，一旦发生什么事，那根类似血缘的线就容易崩坏。
“小石，你也...”
其实前两年有过一对夫妻看中了石曜，但石曜站在院长办公室里，求汪青别让他走，
“阿婆，我喜欢这里，请一定让我留下。”
石曜的话在汪青脑海里浮现，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也没了下语，起风了，夜很快就到，夜里风浓，总能渲染些回忆。
“带他们去玩吧。”
石曜“嗯”了一声走了，孩子们很听他的话，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廊道里瞬间空荡下来，汪青在那站了站，沉默了许久。
其实石曜之所以一直不愿走，她是知道原因的，石曜并不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在他的岁月记忆里，还存有家的痕迹。
那个深夜里站在门口的男孩，满脸委屈，却强忍着泪水，远去的车尾已没了踪迹，他就孤零零地站在那。
这些年，汪青曾无数次试图询问石曜有关他的家人，但每次看见他在福利院默默看着孩子们微笑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大人，再也不需要来自家庭的眷顾，她害怕自已的一句话又将石曜拖回那个黑夜，再重新经历那些痛苦。
回过神，廊道里风愈浓，卷杂着杂草街道的气味，汪青转回办公室，这些年，她也是一个人。
两份人事档案，尹星尹月，姐姐十岁，弟弟九岁，转入三立福利院的原因是...被养父母弃养。
有关两个孩子的被收养前的过往——暂无。
这些在当时准备接收两个孩子时就已经清楚，汪青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她并不是不肯，只是有些担心...
福利院是个特殊的地方，这里的孩子大多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里，他们没有感受过外面的世界，更不懂外面世界的准则。
新的孩子，代表着一缕嫁接的新枝，并不是同属就能存活那么简单，能不能重新冒芽抽枝，温度，环境，还有主干，每一条都是主要因素，马虎不得。
其实更令汪青头疼的，不是福利院对他们的接受度，而是他们的过往，会不会像引进“外来入侵物种”那般，起初是好意，但却形成恶性循环，不仅发挥不了正当效果，反而会反噬形成更大的危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