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的，韩岁和柳浅浅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衣服，一出门，尹星正站在院里。
明月清晖，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隔着低矮的院墙，一切都清晰晃晃。
尹星似乎很久没这样望着乡野发呆，从前的月光也是这样，姐姐牵着他的小手，走在叶脉斑驳的泥泞小路上，有很多熟悉的笑脸。
韩岁从小生活在城市里，高楼林立，远眺的视线总会堵在某个拐角，而在这，乡野是一望无际的，尤其在这如水的月光下，仿佛海面波粼，在蒙蒙的夜色里，舒缓而静谧。
尹星转过头，有那么一秒，仿佛记忆错乱，姐姐似乎站在那里，穿着崭新的白裙，拖着裙角，半扭着身躯，问他好不好看。
“真漂亮...”
韩岁愣了一愣，柳浅浅站在后面，倒觉出些微妙的气氛。
“快出发吧，篝火已经点起来了。”
尹星转过头，不知何时脸颊绯红，一天的相处，他已淡忘了那一次初见的不快，虽然依旧嘴硬，仿佛谁要强迫了他，总要背过身去挡一挡。
韩岁听着抬起头，不远处似乎已能觉出些淡淡的火光，交织在夜色与月晖里，竟微微有一丝丝的暖意。
尹星先出了门，他迫不及要跑出去，借那夜里的微微凉风冲一冲脑袋。
柳浅浅戳了戳韩岁的后背，莫名地笑了笑，韩岁倒没觉出什么，只想着追出去，别跟丢了路。
夜里的乡道，水泥路上星星点点的坑洞，半盛着月光，仿佛又一片星海，脚下与头顶，交相呼应。
远处有着连绵起伏的群山，韩岁记得，妈妈曾经给她讲过，她的外祖母家就是在那么一座山林里，竹林茂密，虫鸣鸟语，那曾是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韩岁想着，似乎心也飞到那未知的一片林海里，稻草的屋顶，竹制的屋墙，夜里风是有形状的，因为竹林茂密，在东摇西晃，山上有溪水，溪边有碎石，踩着冰冰的，一直沿着溜到山脚。
忽然的一瞬烟花，将思绪扯回现实，柳浅浅已经惊呼出声，却是满满的惊喜，她似乎还总是孩子的模样，单纯善良。
真美啊...
那一捧烟花绽放，在渺茫的星夜里，没有霓虹灯的衬托，没有高楼大厦的背景，就这么在一整片天空，独自绽放，美得让人注目难言。
这一天旅程，韩岁感受了许多未知，也触摸了许多曾经，但每一次，似乎都给了她新的冲击，让她觉得原来即使美好，也可以不用精雕细琢，如此简单纯粹。
远处传来呼声，是大家在庆祝，柳浅浅早就迫不及待，要拉着韩岁尽快融入，这一趟旅程，似乎有些偏离航线，却也意外得了一些美好。
尹星还是慢慢悠悠的，缓缓地往前走，这样的时刻他经历过许多，与韩岁她们不同，这一切都是他的过往，但却极其相似而不同。
于是放缓脚步，感受着夜间凉风，以防思绪被扯乱，平添出许多纷扰。
烟火一捧接着一捧，地面也跟着一晃一晃，似乎她们踩在水面上，像武侠小说里，架着轻功，轻点水面，一点点接近那光影。
终于走近了，一个巨大的火堆，锯齿的火缝里，是人们被火烘烤后微微红的面庞，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
尹星终于也到了，火影重重，似乎倒映出许多画面，都融化在那火势里，一瞬间被烧得精光。
大家开始围在一起跳舞，这是为了庆祝丰收的礼节，镇上的习俗，手牵着手代表团结，火代表着希望，跳舞是为了庆祝，也是为了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柳浅浅像是撒了欢的小孩，热烈而滚烫地融进那人堆里，被火烤着，韩岁觉得全身都暖暖的。
很快包围圈越来越大，大家都加入进来，韩岁和尹星一直站在旁边，身旁的阿姨看着也把韩岁拉进圈里。
韩岁感觉手心里暖暖的，来自一个陌生阿姨的温暖的笑脸，尹星也被拽了进来，和韩岁牵上手。
大家围着火转圈，跳动着步伐，一点点向火堆靠近，等快临近火边，大家一起抬起手，“呼”的一声，又折回，将圈撑大，循环反复。
韩岁不自觉笑出声来，火堆里噼里啪啦的脆响，映着人们的笑脸，伴着点点的火星，飘凝在寂冷的夜里。
终于在最后一次呼声后，大家松开双手，将手从那火焰上掠过，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手松开的那一刻，韩岁和尹星互相瞥见彼此脸上的笑脸，带着年少的青涩，像是盛夏时节新发的嫩枝，在深秋脱了枯叶，终于在某个深夜迎来了春光，迫不及待汲取着养分准备吐露新芽。
但却突然发觉秋意正浓，晚冬将至，还需要静静等待。
柳浅浅过来拽着韩岁，她已经玩疯了，这会儿人群散开，前面似乎有节目开演，四周还有摊贩，她自然不肯放过。
“你脸烤得好红，是热了吗？”
柳浅浅一瞅韩岁明明是笑意未消，却突然一副很矜持的样子，旁边尹星身子站得笔直，四下里到处瞅，倒也显得刻意极了。
“没有，刚刚跳累了而已。”
韩岁也不懂那是种什么感觉，有些琢磨不透，像是清晨里窗边伸展的一株枝叶上凝结的露珠，晶莹剔透，一碰便散了。
“正好那边有糖葫芦，我们去吃点。”
柳浅浅这会儿倒懒得琢磨，正在兴头上了。
“姐姐，你还吃得下啊？”
韩岁听柳浅浅还要再吃，明明在饭桌上已经吃了许多，倒真是有胃口。
“尝尝嘛，来都来了，大过节的。”
她们绕过篝火，来到不远处搭起的台架，看着像是戏曲的台子。
柳浅浅一路扫荡，手里糖葫芦，还有各色的吃食，韩岁倒是真的被她折腾累了。
“别跑太远了，小心迷路。”
尹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还是那样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倒温和了许多。
“待会儿是要唱戏吗？”
韩岁对着戏台讲，没想到在乡下秋收的氛围那么浓厚，还要请戏曲班子。
“镇上的艺团，是个从前在市文化局工作的老干部退下来后办的，听说还排了新戏。”
尹星从小对这些就不感兴趣，倒是翠姨最喜欢听。
韩岁对传统戏曲倒也没什么热情，但这会儿逛累了，她也想先休息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