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天气很怪,早春的金陵城里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阴森寒冷的狱神庙内,光线昏暗而压抑。王熙凤躺在冰冷坚硬的草席上,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她紧闭双眼,那原本保养得宜、白皙娇嫩的双手如今变得瘦骨嶙峋,形如鸡爪般干枯扭曲。她颤抖地伸着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乱抓着,口中发出无力而低沉的嘶吼声:“巧姐,我的巧姐啊......”
自从设法将巧姐混入丫鬟群中,偷偷地护送其离开了贾府之后,王熙凤就再也没有收到关于女儿的任何消息。此时此刻,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她,眼前竟出现了幻觉,恍惚间似乎看到巧姐正朝着自已走来。于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取着。
另一边,贾宝玉站在牢房门外,神色焦急而凄楚。他一改往日的懵懂与痴傻,反倒显得格外清醒和理智。只见他苦苦哀求着门口站岗的守卫,声音带着哭腔说道:“求求您,行行好,帮我们请位大夫来吧,救救凤姐,她不能就这样死去啊!”
然而,那守卫却一脸不屑地朝贾宝玉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咒骂起来:“哼!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当自已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呢?赶紧给老子滚远点!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这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把她像垃圾一样拖走!还妄想请大夫?她不过是个犯下大罪的罪妇罢了,有什么资格让爷去请大夫救她?呸!”
贾宝玉听了这番话,心如刀绞,但仍不肯放弃。他急忙转身,手脚并用地爬到牢房的栅栏边上,拼命地探出身子,试图抓住王熙凤的手。他泪流满面,不停地呼喊着:“凤姐,凤姐,你一定要挺住啊!我会继续求他们去找大夫来的,凤姐......”
那旁,凤姐的手又在空中狠狠抓了几下,然后重重落下。
门外两个守卫骂骂咧咧的拿着席子开了门,“非是今日此时值班,晦气 ,还得当抬尸人!”
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着。远处,两个守卫正抬着一卷破旧的草席缓缓前行,而那草席之中,赫然躺着刚刚离世的凤姐。她那头杂乱的发丝从草席的缝隙中垂落下来,随着狂风在空中肆意飞舞。
站在一旁的贾宝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刚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他,突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止住了哭声,转而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走了好啊!走得干干净净才好呢!哈哈哈……这白茫茫的大地真是一片清净,哈哈哈……”他的笑声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就这样,贾宝玉时而痛哭流涕,时而又狂笑不止,仿佛精神已经错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当这场大雪渐渐停歇的时候,贾宝玉也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此时,他那疲惫不堪的身躯内仅存的一缕残魂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林笑。如果当初自已没有贪恋这荣华富贵之地,而是毅然决然地跟随林笑离去,或许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深陷这牢狱之灾当中。
只可惜,这世间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想当初”可以让人重新选择。
七日之后,凤姐已然入土为安。与此同时,一道圣旨从宫中传来。关押在刑部大牢中的贾府所有成年男子,皆被判处发配至遥远的蒙北地区;那些尚未成年的,则被贬为平民百姓,从此只能自谋生计。
而在那阴暗潮湿的狱神庙中,凡是年满十五岁且尚未婚配的女子,统统被贩卖到了雨秀楼为妓;至于其他的女子,则被送往人口市场,任由有钱人家随意挑选,成为他们府上的奴仆。
同样陷入衰败境地的还有薛家,然而与其他家族不同的是,薛家乃是官商之家,虽说被撤销了为宫中办事的差事,但好歹保住了家宅的安宁。只是往昔那个珍珠多得如同泥土、金子多到好似铁块的薛家,如今已然囊中羞涩。
要问薛家未曾遭受查抄为何却变得一贫如洗?这一切都得归咎于薛宝钗和薛蟠这对薛家儿女。先说薛宝钗吧,为了参加选秀进入宫廷,薛家不惜耗费半数家产来打点上下;而那薛蟠呢,则终日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甚至失手误杀了金桂。为了将他从大牢里解救出来,薛家又不得不投入另外半壁家财。如此一来,薛家便犹如风雨飘摇中的残烛一般,摇摇欲坠,家中所剩钱财仅仅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
即便到了这般田地,薛姨妈心中依旧懊悔不已。想当初,她一心促成所谓的“金玉良缘”,执意让薛宝钗嫁入了贾府,嫁给了贾宝玉。可现如今,贾府已然垮台,而薛宝钗竟沦落到了人牙子市场,像货物一样等待着被他人发卖。
薛姨妈面色凝重,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无奈和哀愁,缓缓地将手摊开,仔细地点数着手中那仅剩的寥寥无几的几件首饰。这些曾经光彩照人的珠宝如今却显得如此黯淡无光,仿佛也在诉说着薛家的衰败与没落。
片刻后,薛姨妈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呼唤起了与自已一同居住在此的侄子薛蝌。自从贾府被抄,薛家没了产业后,薛姨妈不得不带领着一家老小离开原来的居所,搬到了薛蝌家暂时寄住。
薛蝌的家境本就不宽裕,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是一座小小的二进院落。薛姨妈被安排住在较为僻静的后院里,虽然生活条件大不如前,但好歹有个容身之处。
听到姑妈的召唤,薛蝌赶忙快步走来。薛姨妈一脸愁容地将手中的首饰递给了他,并嘱咐道:“蝌儿啊,这几件首饰你拿去当铺换些银两回来吧。咱们家如今这般光景,也只能先将就着过活了。”
薛蝌接过首饰,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急匆匆地出了门。不多时,他便拿着换来的银两,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直奔人牙子市场而去。
一路上,薛蝌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够顺利找到并赎回自家表妹薛宝钗。好在天可怜见,当他赶到人牙子市场时,发现薛宝钗尚未被他人买走。而更为幸运的是,从当铺换回的那些银两恰好足够用来赎买薛宝钗。
薛蝌毫不犹豫地付了钱,带着薛宝钗匆匆离开了这个让人心酸的地方。
当薛宝钗再次见到久别的母亲薛姨妈时,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飞奔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薛姨妈,泣不成声。
命运竟是如此无情地捉弄着她!昔日精心策划的那段所谓的金玉良缘,如今看来竟比不上寻常百姓家平凡而真挚的婚姻。更令人痛心的是,那个费尽心思谋取而来的“好女婿”贾宝玉此刻早已不知去向,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