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凉。
一天晚上,老族长拉着柳新海的手说:“柳娃子,我有一个远房亲戚要来接我去他家过冬,这个冬天,我就不在这儿住了。等熬到明年开春,冰雪融化,我自然会回来的。”
“你独自住在这里,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到处惹事,千万要保重身体。”
老族长突然这般地说这话,让柳新海觉得仿佛是在交代身后之事。
“爷,以前从没说起您有个远房亲戚哩。您的身体还好吧?您告诉小子,您的亲戚住在哪?要将您带到什么地方去?”柳新海不解地问道。
“去城镇里,那边条件好。你也知道,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担心熬不过这个冬天。”
老族长所言非虚,庄里的老人都害怕过冬天,不少老人都因熬不过冬天而与世长辞。
倘若老族长真是去亲戚家过冬,柳新海必然是放心的。
“柳娃子,实在对不住,没法带你一同前往。院子里有几株成熟的玉米,柴房里也还存有一些柴火,坟山上的松毛伸手一抓一大把。我离开之后,你将它们打理妥当,提前准备好过冬的物品。你还年轻,度过这个冬天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柳新海点点头,走过去和老族长一起收拾行装。
果然,天快黑的时候,屋外停着一辆架子车,车头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
黑袍人站在黑暗中,柳新海看不清他的容貌。
“喏,这就是我那远房亲戚派来接我的人,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
柳新海将两个包袱放到架子车上,又将颤巍巍的老族长抱到车上。
黑袍人拉起架子车,老族长在车上挥着手说:
“再见了,孩子。”
柳新海挥着手,欲哭无泪。
他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架子车消失的方向。
望着老族长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完全黑下来。
他转身回到屋内,发现如今盖的被子还是夏天的,薄薄的两层布,如同一个大大的空荡荡的褡裢。
身上仅有的棉衣有了裂缝,里面的棉花几乎都掉光了。
裤子也是破烂不堪,一只裤脚都磨没了,只剩下半截裤管。
睡觉的时候,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衣和裤子,将被子捂得紧紧的。
他觉得能与老族长相遇,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以前他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很少奢望吃上肉,老族长却隔三岔五给他炖鸡肉吃。
他和老族长相处的这段时光,从来都没为吃喝之事烦恼过,老族长对他就像亲生父母一样好。
老族长离开以后,屋子里面变得冷冷清清,他就像丢了魂似的。
柳新海很早就醒了,他摸黑将玉米掰下来,剥开苞米的叶子,挂到墙上晾干。
天刚微微亮,柳新海拿起柴刀将玉米秸斩成小段,塞进被罩里面,这便成了他过冬的棉被。
老族长离开后,他没了顾忌,于是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深秋已然来临,柳大聪还是像往常一样让他出去放牛。
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青草,只能随意让老牛和牛犊吃些山中的枯草罢了。
柳新海牵着两头老牛的缰绳,小牛犊乖乖地跟在后面。
他把这三头牛赶到大山上,将它们拴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上。
随即他从褡裢里掏出一些干玉米粒,放在牛嘴下面。
老牛呼出热气将玉米粒吃个精光。
要死,也得吃饱了才好上路!
柳新海绕到一头老牛的身后,拿起柴刀,在牛蹄子上划拉一刀,老牛顿时躁动起来,抬起脚朝他踢去,他学着柳大聪的样子,巧妙地躲开了。
等老牛安静下来,他往伤口处倒上几滴白色的箭毒木汁液,汁液顺着伤口渗进血液中。
不愧为“见血封喉液”,渐渐地,老牛开始不停地抽搐,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最后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
解决完第一头老牛,柳新海又在第二头老牛的后蹄上划拉一刀,这头老牛吃痛竟然出奇的安静。
他也没多想,马上将箭毒木汁液淋到它的伤口上。
他以为结果会和上一头老牛一样,就在旁边静静看着,耐心等待着老牛倒地。
却没想到出了事。
只见老牛的两条前蹄蹬在地上,后蹄腾空而起,两角几乎抵在地面上,头朝山坡下,铆足了劲,向下冲锋,将那拴牛的麻绳拉得“嗡嗡”作响,一人合抱不过来的树干也被拉得弯曲了。
一瞬间,“啪嚓”一声清脆短促的声响传来,麻绳断裂,老牛由于惯性顺着山坡翻滚了下去。
小牛犊挣脱开绳子,朝着山坡下跑了。
柳新海呆站在原地,正在愣神的时候,那头老牛竟然从山坡下折身冲了上来,低着头,仰着角,将柳新海顶出一丈多远。
接着,老牛掉转头,奔向了悬崖。
柳新海被顶飞出去,落在铺满松树针叶的泥地上。
幸好,老牛足够老矣,头上的两只角不是特别尖利。
他掀开衣服查看,小腹处变成红红的一块。
一直躺到太阳快要落山,柳新海才爬起来。
他用柴刀剥了树旁老牛的牛皮,收拾好工具,踉踉跄跄地走回了家。
回到家后,柳新海把牛皮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将其高高挂起晾干。
柳新海从早上掰下来的苞米上搓下一些,放到石臼里舂细,最后熬成了一碗玉米糊糊。 喝下玉米糊糊,腹部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躺在床上,想着从明天开始,再也不去柳大聪家做工了,柳大聪应该开始四处在寻找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