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青山逶迤绵亘,云蒸霞蔚,山上古老的松和奇异的石构成特异的景象,远处看去像一口巨大的金钟倒立在地。
人们将这座山峰称作金钟山,小镇也因此得名金钟镇。
离小镇一百多里的柳家庄,柳新海的母亲因恶性疟疾卒于民国十六年。
柳新海自幼命运多舛,三岁丧父,母亲以一已之力辛苦将他拉扯大。
母亲去世那年他刚满十七岁。
因母亲身患疾病,他深入大山去采药。
归来时,发现母亲僵直的栽倒在床上,没了气息。
连日来深山采药的疲倦,加上母亲骤然离世的打击,让柳新海几乎丧失所有感官的知觉。
他没有进食的欲望,也不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孤独和绝望,只是痴痴的瘫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直至夜幕降临。
夜深人静,疲惫与饥饿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最终他无力的倚靠在墙角沉沉睡去。
睡梦中,他来到一片密林。
此处绿意盎然,流水潺潺。
他站在高处岩石上,看见皱纹深陷、白发如霜的母亲独自站在一座布满浓雾的石桥上向他招手,口中念着什么,他听不清楚,刚想喊出口,她那如树叶般扁平的躯体快速消失在浓雾中......
柳新海心想母亲独自一人在那边,肯定很孤单。
她操劳了一辈子,还来不及享福呢便扔下自已走了。
父亲葬于离家十多里的一座不知名的山头上,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母亲总是带上他一起给父亲上坟。
上山的道路他记得很清晰。
只是满山遍布野狗、山猫、秃鹫、乌鸦,它们长着尖牙利嘴。
父亲的棺材又薄如蝉翼,终有一天这些畜生恐会刨开坟墓将尸骨啃食殆尽。
要不迁葬吧,将母亲和父亲合葬?
思虑再三,还是将父亲的尸骨带回和母亲合葬到家门前的地里,方便照看。
趁着夜色,家家户户熄灯入睡。
柳新海背上竹篓,里面放一把锄头,提上马灯,掌着火把奔向父亲的坟头。
从家至父亲的坟头,十多里地。
山里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植被,密林里多猛兽。
像老虎、山豹子这些猛兽惧怕火光,走夜路,必定要打上火把的。
鼓鼓凸起的半山腰间,两间茅草土屋,便是柳新海的家。
柳家庄每家每户住得很远,离他家最近的人家相隔两里多。
兵荒马乱的年月,隔段时间就有不知哪个山头的土匪进村来挨家挨户地抢粮,国民党和土匪打仗,土匪和土匪打仗,打来打去,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村民提心吊胆过日子,惶惶不可终日。
多年战乱,山间新增许多坟茔。
对于丧事,小镇从清朝初期开始便流传着当地特定的习俗,简单来说大人和小孩的丧事是有区别的。
大人们去世后,富有人家备上一口棺材,大操大办。
穷苦人家用草席卷住悄悄埋了,起个坟堆,也算入土为安。
那些刚出娘胎便死亡或成长到两三岁便夭折的婴幼儿,有祖制规定不得沾土入坟。
大人们在他们死亡的当日,头手脚不沾地,平放到床上或龛盒中,里里外外裹上三层麻布,形如粽子。
由家中健壮男人用衔环草绳缠绕上七七四十九圈,悬挂于坟山的树枝上。
若刮起大风,吊在树枝上的那些高高矮矮的“小粽子”们便会随风起舞,甚是骇人。
黑夜里,柳新海行走在山间小路上,面前几条歪歪扭扭的岔路,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努力辨识方向。
树林里成群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凄惨无比地嘶叫着,它们馋涎于吊在树枝上的婴儿尸体。
那些尸体再小也是一滩血肉,在它们眼中可是美味的食物。
乌鸦用尖锐的鸟喙啄穿麻布,大口大口地啃食着婴儿,恐怖的声音传入柳新海耳中,让他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一阵恐慌之感袭上心头,心胆俱裂,不由得小跑起来。
这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在远处瞧见父亲坟头竟飘着几团绿火,心中暗想,这定然是父亲的魂魄所化,知晓他即将到来,故而从坟墓中钻出迎接他。
翻过梁子,便来到父亲坟头,几团绿火已消失不见。
他将马灯挂在坟旁的小树枝上,火把插到上方的泥地里,然后跪在坟墓前,说起母亲去世的伤心事情,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出了声。
倾诉完后,他起身准备敛起父亲的尸骨。
按理说,迁坟移墓事先必须请一位风水先生,相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再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其事。
夜色很黑,只有马灯和火把散发出的星火之光。
柳新海恍恍惚惚,如临梦境。
他想既然来了,便放手开干吧。
随即他拿起锄头从野草较少的一端开始挖,半个时辰后,厚厚的泥土堆在两旁,坟墓上显现出一个长方形的浅坑。
但还远远未触及到棺材,他继续撅着屁股卖力地刨着......
“咳,咳......”两声干咳声打破夜晚的宁静。
“谁啊?”
一阵阴风刮过,柳新海汗毛直立,明显感觉有人在附近。
柳新海四处巡视,转过身来,看到五米开外站立一人。
那人左手提一盏马灯,身穿深色长袍马褂,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半张脸隐藏在大毡帽子里,一动不动,呆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