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海举起火把晃了晃，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了些，便壮着胆子靠近那人，发现来人竟是老族长。
老族长看到他，率先开口问道：“这么晚了，柳家黑娃子，你埋在坟堆里干什么呢？”
“这么晚了，族长爷爷咋不歇息着，独自跑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呢？”
对于老族长的突然现身，柳新海颇感意外，他不由得眉头微蹙，反问道。
老族长有些恼怒，说道：“你个黑娃子，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瞎捣鼓啥呢？
爷我正在山脚下屋子里头睡得正香哩，听见山上传来吭哧吭哧的响声，扰了爷我一夜清梦。
爷我猜想这山上怕不是遭了盗墓贼？
寻思着不应该啊，咱们穷乡僻壤的，自古没出过一位身世显赫的大人物，咱庄里这些贱民死后连个随葬物品也没有，他们盗个瞎逑的墓？
你小子弄出的动静就没消停过，整宿惊得爷我脑壳子疼，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着跑上来一探究竟。你猜怎么着？
爷我打山下上来，一眼便看到你这黑娃子撅起个圆滚滚的大屁股在埋头刨坟。
依爷我看，你挖着宝贝了没？”
族长说话时声音沉沉闷闷的，仿佛有人紧捏着他的嗓子眼一般。
柳新海觉得十分奇怪，这可不像他以往所认识的族长爷爷呀。
按说老族长已经六十五岁了，腿上还有旧伤，这么高的山，黑灯瞎火的，他独自一人根本爬不上来。
“族长爷爷，这......这是我父亲的坟墓。我母亲于昨日去世了，我想把父亲的尸骨敛了，与母亲合葬在一块，以后他们便不会觉得孤单了。”说完，柳新海流下两行泪水。
“这，这......大妹子死了？”
“哎！”
“你想迁走你父亲的坟？你可别瞎折腾！小子，爷我告诉你柳家庄世世代代每个归天之人都埋葬在这座大山里了，你又打算迁到什么地方去呢？”
“迁至家门口前的地里，和母亲合葬在一起，便于照看。”
“这，恐怕不妥吧。爷我看你家门前的地又不是真正属于你的，是地主柳大聪家的地吧？柳大聪能同意让你将父母葬到他家的地里？即使他同意了，万一那天你出个远门，没看住，就不怕被野狗给刨食了吗？”
柳新海觉得有点道理，问道：“那依族长爷爷看，我应该怎么做呢？”
老族长将马灯挂在拐杖上，干咳两声，抚摸着短须，说道：
“依爷我看啊，你家房屋建在凸起的山腰间，旁边一条自上而下的溪流，正所谓一处群山环抱、藏风聚水的宝地。你将父母合葬于此处，可保你以后飞黄腾达。”
“将坟墓立在我自个家里头？”柳新海疑惑问道，“那我往后住哪？”
“对着呢！记住喽，就葬在你家里，位置偏离一丝一毫都不行，否则，影响你以后的气运不说，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安宁。”
虽说按照老族长所说将阴宅藏于阳宅内，十几年来，闻所未闻。
但老族长在庄里威望极高，庄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还得请他出面主持大局，柳新海自然信得过他。
“你无需担心没有居住的地方，你可以另寻他处建造房屋，现在起座土屋十分简单。实在不行你可以搬到爷我那里去，和老头子做个伴。你若按爷我说的做，保不齐以后发家致富，等挣了大钱，你还稀罕那两间茅草土屋么？”
柳新海原本想安置好父母后外出闯荡一番，老族长的建议说到他心窝子去了。
他跪下对老族长一拜：“多谢族长爷爷点拨，小子定谨遵教诲。”
老族长点了点头，“那......柳家黑娃子，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老头子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继续挖，爷我先回去啦。”
柳新海起身向老族长告别：“族长爷爷，您慢点儿。”
他目送着老族长从铺满松树针叶的路口处慢慢拐下去，直至提着灯、拄着拐杖的老族长消失在黑夜里......
送别老族长，柳新海继续刨坟。
当锄头触碰到褐色木板的那一刹那，柳新海便清楚自已寻到父亲的尸骨了。
棺材板已然腐朽得不成样子，他没花费太多力气就撬开了棺材盖。
他举上火把靠近仔细一瞧，里面没有任何的陪葬品。
只见一副完整的骨架呈现眼前，骨架上的衣服腐烂得就如同棉絮一般，用手轻轻一碰，便化作灰烬。
尸骨早没了肉体和筋膜，收敛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柳新海迅速敛了尸骨，跳出坑来，将坟土回填。
做完这一切已是后半夜。
灯油即将耗尽，火把燃烧了半宿，光线变得十分暗淡，周围黑黢黢一片。
柳新海从竹篓里拿出一只泥土色的小瓦罐，往火把上浇灌上一股黏稠的松树脂油，火光立马跳跃着放大了许多，四周变得明亮起来。
他急忙收拾好工具，背上竹篓往山下赶。
老族长家住坟山脚下，因德高望重，庄里有事都请他出面操持。
他性情和善，对乡邻多有照顾。他一辈子无儿无女，前几年又死了老伴。
保长见他孤零零的居住在大山里，让他顺带看护这片山脉里的森林，每月按时给他发粮发钱。
老族长觉得接下一桩美差，自得其乐，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下去。
柳新海下得山来，回家必须经过老族长家门口。
此时周围静谧无声，他站在山下的土路上望向老族长的家。
老族长家中三间土屋的轮廓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心想老族长刚才从山上下来，肯定早早睡下了。
他觉得应该去给老族长道个歉，但先前已打扰他清静许久，现在又是三更半夜的，还是不去打搅为好。
待按老族长所教之法安置好父母后，再来登门拜谢也不迟。
柳新海刚要抬脚迈步回家，就在一瞬间，只觉得腹部猛地传来阵阵如绞杀般的剧痛，疼得他大颗大颗的汗珠不停的滴落下来。
他赶忙匆匆扔下背篓，整个身子一软，一屁股重重的坐到了草丛里。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吃东西、喝水的缘故，加之迁坟期间持续辛苦劳作，此时他的体力已消耗殆尽。
现在，急需寻找食物和水。
老族长家是三间东西并列的土屋，中间的大两边的小，中间房屋安有一扇朝南的木门，木门旁的土墙上开一孔洞，上面安装一扇木质窗户。
老族长的床紧挨着窗户。
门前是院子，一块宽敞的空地，放着许多大大小小、残缺不一的竹编箩筐。
两边的土屋，一间放置柴火、粮食、杂物。
另一间被隔离成两小间，养猪、养鸡。
柳新海打算去老族长家偷点食物，干脆灭掉火把，摸黑爬向老族长家。
他刚爬到院子里，听到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老族长干咳两声，吐了一口痰，没完全吐干净，含了一些在嘴里。
老族长起身穿衣服，黑暗中，手往柜台上摸索着，摸到一盒火柴。
房间里的老族长划拉火柴，发出“嚓嚓.....嚓嚓嚓”的声音，连续四五下，估计火柴皮受潮了，没成功把灯点着。
只听见老族长轻声嘀咕抱怨了一句，木门“吱呀”一声，他便摸黑来到院子里。
柳新海知道老族长“起夜”来了。
此时他想退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他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在老族长来到院子里之前，使出全力掀起一个箩筐将自已罩在里面。
心里声声祈祷：可千万.....别被老族长发现了......
老族长睡眼惺忪的来到院子里，
“呵.....忒......”
将喉咙里含着的浓痰吐到地上。
接着，解开裤腰带对准箩筐开始撒尿。
半泡又腥又臭的热尿将躲藏在箩筐下的柳新海浇呛得直反胃，他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出一滩泛着绿光的苦胆汁水。
黑夜里，俩人谁也看不清谁。
老族长正在迷迷糊糊的撒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吓得不轻，立马憋回剩下的半泡尿，提着裤子问到：
“谁？”
“想干什么？”
柳新海同样被吓得不轻，被这么一吓，体力不支，背过气昏死在地。
老族长抓起铁锹，将箩筐挑开，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赶忙转身回屋点亮马灯，一看，怎么是柳新海这黑娃子？
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晕倒在院子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