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将军敷衍的笑了笑，他向来没有什么跟文臣聊天的本事。
他们的弯弯绕绕，防的比刀枪还难，却也无聊至极。
刺你两句，看你哑口无言，他们就好像打了什么胜仗一般。
“听闻赵丞相同刑部尚书是忘年之交，还请赵丞相同李大人说上一声，多多提点。”
“自然自然。李大人很好相处，有他帮忙，厉将军定然能好办事不少。”
赵丞相说着，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王上对兵部的事一直不满，厉将军已经够辛苦了。
如今王上器重，又给您派了这个差事，那有事便多吩咐下面人，别太辛苦了。”
厉将军闻言，点头苦笑，“丞相体恤。
那厉某先告辞了，就不打扰娘娘和丞相了。”
说罢，厉将军对赵王后行了个礼，快步走了。
“父亲……”
赵王后见厉将军离开了，叹息一声开口。
没等她说什么，就接收到赵丞相一个冷漠的眼神，瞬间噎住了喉咙。
赵丞相随后，走了几步到帘子前，朗声道：“羲殿下好生休养，臣告退了。”
一直靠在床头的秦笑有些错愕，帘子后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秦笑想了想，字斟句酌道：“丞相同母后慢走，羲儿有机会，再另行拜见。”
“臣惶恐。”
赵王后跟赵丞相，一前一后的回到赵王后殿内。
一进殿，赵王后就将屋内侍从都清了出去，将阳光也一同关在了门外。
“爹，您先坐。”
赵丞相“嗯”了一声落座，“你也坐吧。羲王女看着还挺乖巧的，日常可会给你惹什么麻烦？”
赵王后坐在赵丞相下首，正襟危坐。
“还可以。她确实懂事，虽然有些麻烦，但也并不是她所愿。”
赵丞相点点头，“那便好。对这孩子多上点心，王上很重视她。
娘娘，不知您近日……是否有些得意了？”
赵王后脸色微变，沉声答道：“父亲的意思，女儿不太明白。”
“不明白？”
赵丞相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王上这两日勤于政务，整日都在寤岳宫，不去看乔夫人，也不再乱用药。
臣的意思是，这不仅朝臣欢庆欣慰，娘娘想来，也是十分高兴吧？”
“这是自然。
我是王后，自然为了王上走出颓丧而高兴。
倒是父亲，您选择在这个时候不停的向女官署发难，我倒不是很能理解。
我遭了王上厌弃，我被天下人评论不配做王后，那无所谓。
可是女官们很多都是大家族的代表，随意惩治他们，那不是令前朝人人自危？父亲可曾想过这些？”
赵丞相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带了丝轻蔑。
“果真得意，娘娘竟然也试图插手政务了……
这就是臣，无论如何都要取消女官署的原因！”
赵丞相加重了语气。
“你是王后，是国母，但你更是王上的妻子！
你要做的是令王上后顾无忧，而不是自以为是，牝鸡司晨！”
赵王后听的眼眶通红，待最后一个字落地，更是拍案而起。
“赵丞相！
我要是真的自以为是，您就不能坐在这儿，这么跟我说话了！
这是大不敬！”
赵丞相一噎，神情一滞。
赵王后脚步凌乱的走了几步，猛的回头。
“我就是要王上无后顾之忧，才会一次次替女官署遮掩罪行，给足这些家族的面子！
你呢，父亲你从上任开始，你就处处看不惯女官署。
以前女官署代为执笔王上命令这个制度，被你们缠着取消，出宫宣读的权力也被太监顶替。
女官们如今就只剩下窝在宫里，处理后宫的事，你们还是不肯放过。
父亲，你为了什么？
你就只是看不惯女子有权，一点儿权也不行，是吧？”
“那是一点儿权力吗？”
赵丞相毫不退让，也加大了声调。
“她们贩卖王上喜好，拿宫中物件换钱，肆意打杀奴才，借着职务之便，按照自已家族的远近亲疏选择商户。
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女官署做的吗，娘娘你要我怎么看得惯她们？”
“呵！丞相说的真是十分正直，您知道的也还真是清楚。
那我就想问问了，这些事前朝没有吗？
还有，你们一直这么支持太监大量入宫，掌握宫中事务。难道你们就那样有把握，他们进了后宫，就永远不会做这些事吗？”
“没有，当然没有把握。”
赵丞相说完突然笑了。
比起赵王后的愤怒，此刻赵丞相看上去又变的老神在在，游刃有余，似乎对赵王后有此一问早有预料。
“没有谁会能保证一个人，或者一批人，他们能清廉一辈子。
但是娘娘既然这么问，那是不是说，娘娘您也对女官署如今的混乱腐败，有所了解呢？”
赵王后对上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无奈道：“父亲，你现在连同我说话都要这样绕弯子了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
嗯？是承认我同女官署同流合污，包庇纵容，好让王上废了我吗？
我是你女儿啊，父亲！”
赵丞相笑了笑说：“臣今日之前，也从没想过，会在娘娘的嘴里，听到大不敬三个字啊！”
赵丞相说罢，见赵王后脸色微变，又缓了语气。
“娘娘，你若拿我当父亲看，你早就该配合你的父亲，一同取消女官署。
如果你把自已当一个王后，你就更应该明白，女官早就变味了，如今只是一帮欺上瞒下的娇小姐罢了。
娘娘，远淮宫那样的笑话，竟让你只知道遮掩，却丝毫没有警醒吗？
再这样下去，贤后就会变成一个德不配位的蠢妇！
娘娘，你要的是这个吗？
你既然还知道你是我的女儿，那你告诉父亲，我们对你，从三四岁时就开始的培养，为的……也是这个吗？”
赵丞相说罢，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半晌后，赵王后背对着赵丞相，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名留，青史。”
赵丞相闻言，很轻的舒了口气，摸到手边的茶杯。
废了这么多口舌，茶早就不怎么热了，却刚好是可以快速入口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