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书楼在不微山的最高处,整个楼呈高塔设计,在青山学堂里是独一份且最夺目的存在。
燕云都不需要别人指路,她顺着那栋高塔的方向走,在申时准时到达了孟夫子的办公室(?)。
“进。”
燕云推门而入,孟夫子的房间比较大,左边放了一把琴,右边摆着几柄剑,孟夫子站在屋子中央,此刻正在写字。
“会磨墨吗?”
燕云摇头:“不会。”
孟夫子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抬起头来看了燕云一眼,道:“不会也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精巧的活,来帮我磨个墨。”
燕云最终没逃过磨墨的命运,她走过去,乖巧站在孟夫子身边,一点一点给对方磨墨。
孟夫子在恰好写完最后一笔,燕云抬眸一看,对她写的文字内容产生了一点怪异的想法:“操……所有人?”
孟夫子此刻终于破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是‘人有所操’!出自《诗经·大雅》,‘人有所操,我有其道。人有所不操,我有其教。’,意思是每个人要有自已的职业操守和道德。”
燕云:……
这辈子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孟夫子把自已新写的字放在桌面上,自已起身离开,带着燕云到了后室,倒上了两杯茶。
看起来也不是要为难燕云的意思。
“我知道俞小姐被武馆那群人带走了,今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若是有理,我断不会扣掉你那么多分。”孟夫子端着自已的茶水,“当然,若是无理,这些分数我当然也不会给你加回来。”
对方垂眸吹了吹自已手中的热茶,在等待燕云的开口。
燕云左思右想,觉得自已要是实话实说估计要被扣更多分,她最后还是无所谓似的道:“今日我确实迟到,夫子扣分是应该的。”
燕云道歉得迅速,孟棋以为她还会说出什么“但是”之类的话语,正准备听她狡辩狡辩呢,谁知燕云是真的说完这句话后,就闭麦了。
孟棋:……
孟棋准备了许多方案来劝说这位初入学堂的公主,只是没想到她最后会这样镇定的麻溜认错,一脸的不卑不亢,完全采用无所谓的态度。
燕云确实无所谓的。
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反正自已是公主……也许人设可以往刁蛮那边靠一靠?没法毕业就直接在学堂混吃等死不挺好的嘛。
孟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茶杯狠狠放下,语气颇为失望,“公主既然态度如此良好,微臣也无话可说,校书那边看样子也无需更改结果,公主请回吧!”
燕云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离开阁书楼,她回到舍馆,先是拐去俞月见的房间,发现对方还没有回来,燕云不知道武馆在哪里,只想着先回去等等,等到俞月见来了再去找她。
只是燕云没想到自已房间里早有了几位不速之客。
燕云走到自已房门口,门尚未推开,便感受到里面有几道微不可闻的呼吸声,虽是薄弱,但却是有的。
燕云一只手准备开门,另一只手悄悄放出毒虫,准备看看对方是什么来路。
“凌日,给公主开门。”楚辞佾的声音响起同时,凌日打开了燕云的房门,燕云的手悬在半空,看清了屋子里的三个人。
楚辞佾、凌日和凌月。
三个人大大方方地在他房间里,倒是显得燕云像个局外人。
“舍管里不是分有男舍女舍吗?你们怎么来的?”燕云是真好奇,凌日凌月会点功夫可能是飞过来的,但是楚辞佾坐着轮椅,难不成是双胞胎给他扛着飞过来的?
“我自有方法。”楚辞佾笑道,让凌月给燕云倒了杯茶。
燕云感觉自已越来越像是来做客的了。
“找我何事?”除去范元思和俞月见,楚辞佾应该是京都里燕云最熟悉的人了,左不过就是再来谈谈他们当初密谈时候的事情。
“合作。”果不其然,楚辞佾一开口就是要是要继续二人曾经没有进行完的谈话。
燕云没兴趣,想把他打发走。
但是楚辞佾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目的,连忙开口道:“公主不必着急回绝我,这次来呢,我是真的有诚意。”
“意思是前几次没有喽?”
楚辞佾:……
楚辞佾:“公主想必已经见过扎里木王子。”
楚辞佾飞速转移话题,燕云也不为难他,点点头:“是的。”
“扎里木王子从匈奴而来,此次的目的就是与大梁和亲。”
和亲,这是燕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扎里木王子是半年前从草原出发,三个月前到达京城前来与向皇帝递上求和书,这让彼时已经打下匈奴大半领土的二殿下不得不退回防守,同时国师夜观天象,得知公主身处南蛮之地,让各军守卫去寻找公主。”
燕云静静地听着楚辞佾的讲述。
“公主想必也察觉了这时间的巧合,半年前是国师之命发布的时间,而三个月前则是找到公主的时间。”楚辞佾面容平和,他拿起桌上空置的茶碗,一左一右地摆着。
“公主,大梁和匈奴打了三百年,若是想停战,还需要一些由头。”楚辞佾把两个茶碗扣在一起,“和亲,便是最好的由头。”
燕云就算再迟钝也理解他是什么意思了。
京城一共就三个适龄的皇嗣、二殿下、六皇子和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还是为了应付和匈奴的和亲找回来的。
这一刻,燕云总算明白自已进入京都之后的那些怪异感、淑妃和皇帝对她的态度以及扎里木奇怪的眼神到底怪在何处了。
她来京城,哪里是做公主,分明是做棋子。
一枚大梁与匈奴交好的棋子。
燕云一瞬间毛孔倒立,寒意四起,她面上却是很镇静,正眼看向楚辞佾,“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我知公主绝非池中之物。”楚辞佾把两个倒扣的茶碗翻过来,“我愿助力公主登上大宝。”
燕云:……
燕云:???
燕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画风忽然就从合作模式变成了造反模式。
“登上大宝?”燕云嘀咕道,“原来你还真有这个意思啊。”
他有这个意思燕云还没这个意愿呢。
做皇帝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工作,累死累活还要平衡各方猜忌,一听就很累的啊。
但是燕云现在确实面临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也不想去和亲。
和平的由头可以有很多,为什么偏偏是选择牺牲燕云前往匈奴呢?再说了,扎里木可不像一个好人,燕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
燕云在心里吐槽完,面上还是一片镇静,“行啊,合作。”
楚辞佾:……
他原本准备好的诸多说辞在公主如此平淡的反应下毫无用武之地了。
“公主已经去见过孟夫子了?”
“对啊。”
燕云早上被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扣了学分,众人都知道孟夫子约了她和俞月见私下见面,楚辞佾知道也不足为奇。
“那孟夫子可是给公主说了什么?”
燕云和孟棋不过就说了几句话,燕云把那场景都能倒背如流,她如实告知楚辞佾在阁书楼发生的种种,换来了楚辞佾的一阵沉默。
“公主,孟夫子的意思,一般就是国师的意思。”楚辞佾话说得委婉,燕云这个对京城势力还不甚熟悉的野生公主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呢?”
“所以说,如果公主想摆脱和亲,这第一步,恐怕就是先和孟夫子搭上线。”楚辞佾坐在轮椅上,一副决算千里的模样,“如果有国师的命令,公主想必,也不用远去万里了。”
燕云此刻才意识到今天离开阁书楼时,孟夫子看她的那一眼带有的深沉含义。
你们京城人打直球会死吗?
笃笃。
有人在敲燕云的门。
凌月凌日悄悄靠近门房,确保如果有人闯进来的话第一秒就能把对方拘住,燕云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是谁?”
“公主,孟夫子请您亥时一聚。”是学堂的传话小厮,他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隔着门传了一句话,得到燕云肯定的回复之后,便走了。
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是虚惊一场。
燕云喝了一口茶水,疑惑道:“为何孟夫子又要找我?”
楚辞佾的食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慢慢为燕云解释道:“也许不是孟夫子想见你。”
燕云抬眸,恰好对上楚辞佾冷冷清清的眼神,二人同时开口:“国师。”
约这么晚的时间见面,恐怕还有避人耳目的原因。
“如果国师再给公主一个机会,公主这次可千万不要像对待孟夫子那般敷衍。”楚辞佾临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燕云坐在自已的舍馆里只觉得头大。
楚辞佾这人,说着要和自已合作,到头来也只是给自已画了个饼,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燕云对他所说的合作仍抱有怀疑态度。
傍晚,俞月见终于被武馆的夫子们放过,来找燕云的时候听说完燕云在孟夫子那里的事迹之后,也是给了一阵沉默的回应。
整体听下来绝对没什么错,但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月照高楼,燕云一个人默默出了舍馆,再一次来到了阁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