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非子一直在努力和燕云搭话,但是燕云自觉现在的人设是个刁蛮公主,半句话也不想跟他说,华盈自然是看出了公主的心思,便主动和齐非子打太极,这话题是一点都进行不下去了。
而齐菱,也终于和齐菘一起来了。
两姐弟都换了一身衣裳,轻巧但不失礼节,看着总算是对燕云的眼睛友好了一点。
燕云眼尖,看到她手腕红肿,脚步虚浮,想也不用想,那什么宝通寺定是借口,只是仍道:“齐菱啊,我听说,你三月后就要出嫁,为何不与我说呢?我们相识一场,倒是我定是要来吃你的喜酒的。”
齐菱刚刚被嬷嬷押着千万不要说漏嘴,见到公主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她话中的“出嫁”与“喜酒”打了个措手不及,面上都是惊愕。
燕云轻笑道:“怎么,莫非你要出嫁,你这女儿家却不知道?”
齐非子听到燕云这么问,冷汗都出了一身,十年前国师褚葛颁布过一个法令,不许当朝女子盲婚哑嫁,父母若是在女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出嫁,罪名和狎妓奸人那是同一个类别啊。
“公主言重了,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小女和那江南付氏其实还未联系,只是我瞧着是青年才俊,为小女提前计划了,她……确实不知。”
燕云听完都要冷笑了,这话说得和你前面说的逻辑都不通顺你没有发现吗?
齐菱在齐非子后面被他拦着,原本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听到江南付氏时,齐菱却猛地抬起头,声音颤抖,“爹,你要将我嫁与江南付氏?”
江南路远,那付氏确实是个大户人家,但是齐菱也听母亲说过,那家人只想用高额彩礼求娶一贵女装点门面,早就被母亲给否认掉了。
齐非子转头,对女儿此时的插话有些不满,“你已是及笄之年,早该为婚事做打算,江南虽路远,但是付氏乃是豪门望族,付家小公子也是俊才,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燕云在场,齐非子不像平常对着齐菱冷脸,可能觉得自已这番话有些缺漏,又积极找补道:“你若是嫁与江南付氏,也正好从学堂退学,可换得你弟弟入学,也是好事一桩。”
齐非子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笃定长平公主从未开化的南蛮之地找回,虽然有些刁蛮了,但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定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殊不知燕云听得直皱眉,她听到后面的算盘的时候都惊了,悄悄问华盈,“这学堂里面,还能搞继承制?”
华盈觉得这继承制的称呼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只是老实回答道:“这是国师为女子开辟恩科先河时……和众朝臣一起商议的制度。”
华盈说得委婉,但是燕云却是听懂了,毕竟俞月见告诉过她,朝堂上有一群老东西一直不愿意设立女官制度来着,想来这种不伦不类的“继承制”应该是国师和朝堂两边妥协的结果。
没想到还真有用处啊!
“不过——”华盈看了一眼闹得难看齐家众人,继续补充道,“如果想要齐小公子入学,那是需要保人的,保人一般要是诰命夫人……或者一品大臣。”
燕云作为一个公主,从政治的角度上来说,算个一品贵族,符合推荐条件。
燕云听完虎躯一震,果不其然齐非子已经朝她行礼,开始恬不知耻的请求,“小女出嫁在即,要在家准备六礼婚衣,恐怕是不用再去青平学院报道了,不过犬子齐菘不过舞勺之年,品貌端庄,德才兼备……”
“我不嫁!”原本冷眼看着的齐菱忽然上前打断齐非子的一长串推荐,“公主,我志在青平学堂,入学拜官乃我此生之志,此生此世,绝不嫁人。”
齐菱抱着决绝的心态向燕云陈述,她生怕再晚一秒长平公主就会被齐非子说动。
“你……孽女……”齐非子指着齐菱,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闯出来。
“既然这样,齐菱,我们走吧。”燕云不欲再与齐家人纠缠,她大踏步离开花厅,拉上齐菱的手,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齐菱离开了。
齐夫人李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一边吩咐自已身边的嬷嬷,一边对齐非子道:“老爷你且慢,我去劝劝她。”
齐非子被燕云当面下了面子,脸上觉得无光,此时也不好赶过去,他一甩袖,对李氏道:“你告诉她,若是今日踏出了这个家门,她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李氏且去了,齐菘在花厅内左右踌躇,最后还是留在原地安慰自已愤怒的父亲。
另一边,燕云拉着齐菱,对她道:“我知道你今天邀我来做客是为何,只是想不到你家人比你想象中还要大胆,我打赌,你若是留在这里,后天我在青平学堂必定是见不到你了。”
人家好歹给自已口头效忠过,燕云避开华盈,在她耳边轻声道:“所以,你是要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齐菱确实没想到自已父亲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她原本的设想是自已邀到公主来家,父亲看在自已结交公主的份上会对自已稍加宽容,至少不会再急切地逼迫她去嫁人,可是没想到……
“菱儿。”齐氏的偏门处,李氏赶上燕云和齐菱,连忙出声唤她们。
“娘。”齐菱声音哽咽,没法视而不见母亲的呼唤。
李氏上前,却不是燕云所想象的那种要劝她留下,反而塞给齐菱一个包袱,“这是我刚才让张嬷嬷拿的一些金银细软,你一个女儿家在外,更有用钱的去处,城南有娘留下的一个嫁妆宅子,张嬷嬷的儿子替我看着那处宅子呢,你爹不知道,若是缺钱了,你就去那地方给她说……”
李氏的声音也逐渐哽咽,但她说得又急又快,连连叮嘱了齐菱不少地方,生怕下一秒齐非子就赶过来。
“……好了,你且去吧。”李氏忍着泪水挥别齐菱,明显就是让她赶紧走。
齐菱手里抱着金银细软,一时间也浸湿了眼眶。
但时间不允许母女俩煽情告别了,张嬷嬷赶到李氏身边,告诉她齐非子已经来了。
燕云带着齐菱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齐菱坐在马车上,抱着包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反而哗哗哗往下淌。
燕云看得心梗,不擅长地安慰道:“你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要是想见你娘也可以悄悄见的啊。”
齐菱闻言,连忙抹泪,“我不是……”她顿了顿,眼泪流得更凶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我一直以为我娘会阻止我的。”
毕竟之前,母亲也为她千挑万选夫婿,好像巴不得自已早早嫁出去,没想到今日明志后,母亲反而是第一个支持她的。
燕云摆摆手,“诶,你有给你娘说过你的志向吗?”
齐菱摇头。
“那她不就是之前不知道你的心思,”燕云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要学会沟通,你若是早早跟你娘沟通一下,说不定她就劝着你爹不把你嫁出去,说不定还不用如今日这般。”
齐菱听了燕云的话,久久不语。
马车也终于停下,燕云撩开帘子,对齐菱道:“好了,你下车吧。”
齐菱:???
“这是城南,你娘给你留的秘密宅子应该就在这个地方,你快去吧。”
齐菱没想到燕云这么贴心地把她直接送到家门口,她下了车,临走时给燕云行了个隆重的大礼。
只可惜燕云貌似是看不到了,她吩咐华盈这会儿可以回府了,华盈一言不发,指挥车夫回到程府,只是路上实在是忍不住了,对燕云道:“公主,今日这番……”
燕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一猜就不是自已想听的,直接打断她:“没事,我心里有数。”
华盈不信,但是燕云已经闭目假寐,华盈接下来的话也没法说出口了。
一路驱车回到程府,可惜燕云脚还没往里迈进,就遇上了从宫里来宣读懿旨的嬷嬷,看着比上次那个嬷嬷面凶,宣读完就要带着燕云走了。
华盈跟上去,却被对方拦住。
最后,燕云跟着那个面凶的嬷嬷又进宫了。
朱红城墙看得燕云眼睛疼,她索性闭眼让自已缓缓眼睛,一副街溜子模样在皇宫深处大摇大摆。
在一旁给燕云带路的嬷嬷:……
皇后派她前来宣读懿旨,就是为了给这位一个下马威,怎么她不但不怕,反而一脸轻松的样子?
嬷嬷觉得自已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厉声道:“公主,行止端庄乃是行事为人的基准。”
燕云睁开眼睛:“我觉得我很端庄啊。”
她说话实在是太理直气壮,和嬷嬷想象中的立马收敛完全不同,搞得嬷嬷都怀疑是不是自已的问题。
几秒之后嬷嬷发现根本就不是自已的问题,她皱了皱眉头,刚准备训斥燕云,就被旁人给打断了。
“公主殿下,国师有请。”
来人是一个女官,头上簪着素净的簪子,一身白衣,燕云看不懂,嬷嬷却是明白这是宫中最大的女官,但是皇后娘娘也交代了她让她尽快把人带过去,嬷嬷便拦道:“大人,公主受皇后所邀,恐怕不便赴约。”
女官微微一笑,“嬷嬷放心,国师不过是太久没有见到公主,想要打声招呼罢了,耽误不了多久的。”
说罢,女官便带着燕云走了,嬷嬷是想拦也拦不住。
燕云跟着女官,走到了一处水榭,季夏时分,国师依旧穿着大氅,坐在水榭中央,盖着厚厚的毯子,遥遥对燕云微笑:“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