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们挨家挨户搜查着,拿了几个人,燕云看那几家人先是哭个不停,而后又凑在一起,凄凄惨惨地商量起来,要花多少银子才可以把人从狱中捞出来。
燕云在一旁等官差离开,也听懂了这些人的道理。
世事变迁,当初设定戒严期抓隐门歹徒的事,恐怕早在京城变了味道。
可惜燕云并不能插手其中,等官差离开后,她又迅速离开,再次朝着城西月老庙而去。
月光凌冽,月老庙因着戒严期的要求,也早就闭门谢客,庙里两棵大槐树绑满了各种丝带红线,都是新人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
燕云无视那些高墙瓦片,翻身进入月老庙,里面灯火重重,燕云探身一看,才发现是许多小沙弥在做晚课。
时间对了,地点对了,燕云揣着胸口的信,却有些无奈,这信件到底要送给谁?
总不能是送给里面的小沙弥吧?!
燕云正欲往月老庙深处而去,却忽然听见里面的沙弥出声:“敢问是何人来访?”
燕云选择敌不动我不动。
里头的沙弥见久久无人出声,似乎是叹息一声,道:“施主,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之人。”
燕云总觉得对方是在诈自已,她依旧选择不动,谁知下一秒那小沙弥脚步微动,瞬息之间便探到门外,在燕云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和对方撞了个照面。
小沙弥无悲无喜:“施主安康。”
燕云带着面罩,十分尴尬:“……安康安康?”
这小沙弥的本事,赶得上那老头了。
“来者是客,不知施主为何而来?”
燕云收敛尴尬,正色道:“我兄长病了,托我来给罗汉送信。”
这也是当初老头子教给燕云的暗号。
小沙弥听到“送信”二字,才微微抬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朝燕云拜了拜,“既然如此,还请施主跟我来吧。”
小沙弥要带着燕云去往月老庙深处,燕云没有犹豫,立马跟上对方的脚步,毕竟凭他的本事,若是要对付自已,刚才就可以动手了。
月老庙不算太大,燕云进来之前便将周围的地形探查过一番,这庙临山,其他三面在外都一览无余,唯有这山的地方可能还能动点手脚。
果不其然,小沙弥将她带到月老庙后门,站在门前说了几句:“阿弥陀佛。”而后打开门,对燕云道:“施主,请。”
门后,原是火光漫天,不,也不是什么熊熊大火,而是不少人聚集在此,各人身前都有一小堆火焰,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人都在祭拜。
无声的祭拜。
燕云今日穿的劲装是一身黑色,在夜色中和这群前来祭拜的人恰好能够融为一体。她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并没有人注意到燕云,大家都沉浸在自已悲伤的情绪中,最多是给她塞上一把纸钱,便又自顾自地去祭拜了。
燕云拿上纸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在角落里,努力不引起人注意。
特殊的时间、奇怪的人群、还有莫名其妙的默契,燕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老头子,莫非是隐门之人?
燕云已经按照老头子给的指示找到了地方也找到了人,但是这里的人这么多,他也没说让自已把信交给谁啊!
燕云正苦恼着呢,山林中忽然传来夜枭嚎叫,无声祭拜的人们听到这声音纷纷抬头,而后很有默契地站出队形,垂首向月亮的地方等待。
看样子是要有大人物登场了。
燕云也浑水摸鱼,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从山林中便悠然出现一个黑衣人,看身形是个青葱少年,脸上戴着面具,将自已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参见少主。”众人齐声见礼,燕云在后面被他们的大胆震惊住,好歹京城为了抓你们戒严一个月,你们现在在这里聚众还弄得这么大声,真是太不把金吾卫放在眼里了吧!
“各位请起。”隐门的少主果然是个少年,声音青涩,却莫名给人信任感。
“诸位都是有情有义之辈,隐门复兴,还要仰望诸位……”燕云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一开口就颇有祭酒之风范,平时在书院的圆楼讲讲也就算了,怎么到了江湖也要听这种场面话!
燕云无奈地轻叹一声,下一秒便听见那少主说:“……不过,还请各位首先助我抓住细作!”
燕云:细作!什么细作?!
她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
“那位少侠,不知你为何闯入?”随着隐门少主的一声令下,在场的众人目光都聚集在燕云身上,燕云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她本就不是细作。
燕云没动手,当着众人的面高高举起手来,慢慢走到少主身边。
那位戴着面具的少主冷眼看向她,若她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燕云觉得下一秒必定命丧于此。
“不知少侠怎么称呼?如何找到此处?来此地是为何事?”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燕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便从胸口掏出信件,老头子要送信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少主了吧。
“你要作甚!?”少主身旁的侍卫看到燕云的举动,连忙阻止。
燕云诶了声,“我是来给你家少主送信的。”
“信?”孟意词抬手阻止侍卫的举动,示意对方把信给接过来。
侍卫接过燕云手里的信,左右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暗藏毒物,才将信递给孟意词。
孟意词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开了信件,接着月光读完那封信,忽而道:“原来是师妹啊,阳生,把人放开。”
燕云没想到他读完信自已就多了一个师兄,侍卫们听从指挥不再对燕云刀刃相向,燕云则是有点懵:“你是老头子的徒弟?”
“不错。”他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燕云,也不想给她解释什么,转过身去,继续讲话。
燕云被她晾在台上,刚才盯着她的那个侍卫接近她道:“少主师妹,少主今日时间不多,还有要事要做,少主师妹不若与我们一起?”
燕云:“……我姓燕。”
“好的,燕师妹,你不妨就待在这里,等少主处理完事情,必定要和你好好叙旧一番的。”
燕云不是很想和这个什么少主叙旧,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长平公主,和京城第一反动分子掺和在一起算什么事啊!?
只是不知道老头子有没有坑她,那送给隐门少主的信件里也不知说了什么。
燕云依言站在孟意词的背后,等他说完一番振奋人心的话,便要开始天地祭拜。
有了正主的祭拜明显更为正式,月老庙中的那些小沙弥也通通涌进来了,香烛的气味和纸钱一起漂浮在半空中,燕云觉得金吾卫简直就是吃干饭的啊!
这么明显的动静加上严密的搜索居然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人!?
隐门似乎每一年都会在这里进行祭拜,燕云刚才和阳生打听,据说当年隐门的少夫人就是在此身亡,所以不少隐门逃脱的人每一年都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祭拜。
燕云越发觉得金吾卫是吃白饭的了。
盛大的祭拜结束,每位前来祭拜的人都向少主告别,他们无声的前来,在夜色中共同完成一场盛大的仪式之后,又无声的离开。
恰如这些年的隐门,看似不在江湖,却依旧在江湖,仿若一场盛大的无声悲歌。
人都离开了,燕云自诩任务已经完成,便也要离开,谁知那位少主忽然叫住她:“师妹。”
燕云回头,指着自已,意思很明显:我吗?
四下无人,想来这句师妹除了自已也不能指别人了。
孟意词走到她身边道:“不知师父这些年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原来是关心老头子的啊,燕云急忙道,“他现在估计在南蛮那块呢,你若是想见他,大可派人去找。”
“这倒是不会,师父在信里说,让我不要擅自去找他,不然他会生气的。”孟意词解释道,“不过师父在信里说,师妹身手了得,可助我大计一臂之力。”
燕云:???
老头子还在信里说了什么!?
燕云刚想推辞,下一秒那少主便双手化爪,朝着她的肩袭来,燕云迅速躲开,脚下生风,条件反射似的踢上对方的头,却也被格挡住。
众人见这边交手,连忙要过来帮忙,孟意词抬手拦住他们,“我和师妹交手切磋,你们不必过来。”
燕云简直想骂他,谁家切磋搞偷袭,要不是她反应快,就凭孟意词那个下死手的劲,自已这只胳膊不残也要伤。
孟意词身形快如闪电,下一秒便到了燕云身边,再次出手。
燕云也不是吃素的,迅速躲开,二人几个翻身打斗间,已跳出月老庙,向着山林而去了。
数招过后,孟意词踏上树梢,点了点头,“看样子你确实是师承那老头子了。”
燕云双手化拳,警惕着对方再次出招,“你也不赖啊。”
其实打到一半的时候燕云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二人的交手并没有朝着对方的死穴而去,而是各有试探,这试探中也都有一点老头子的招数。
很明显,两人是真正的师承一人。
“抱歉了师妹,老头子说你可能会被掉包,让我多加小心,刚才的试探多有冒犯,还请师妹海涵。”
燕云放下手,问道:“老头子还在信里说了什么?”
“你没看?”
“他的信,我为什么要看?”
孟意词似乎是没想到这老头子似乎还收了一个道德门槛比较高的徒弟,给她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交代我要护好你这个师妹,做个师兄该做的事情,当然了,师妹身手这么好,想来应该不需要我的庇护。”
燕云扯紧面罩,闷闷道:“确实如此。回见。”
说罢,一个飞身,消失在茫茫山野。
“……不过,师兄可能需要师妹的帮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