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代世界穿越过来的燕云一直知道这是一个战乱的古代世界,但是也只知道这是一个古代世界,其他的全都一概不知。
以前被困在赤燕山脚下,常常感叹这个古代世界水电不通,卫生脏乱,商业环境极差,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燕云都没法打劫。
直到走出北燕城,来到清河镇。
按照云笙的说法,清河镇确实是个不错的城镇,但是也不是发展得最好的城镇,在大梁三百二十城里面,顶多算个中上水平。
至于北燕城?哦,是最低水平。
身旁花灯如昼,今日恰逢七月半鬼节,清河镇的习俗是放河灯,男女老少都出了门,大家熙熙攘攘地赶在街头,小孩跑着闹着,大人笑着喊着,不远处还有不少灯光在暗里点缀。
如果不是刚刚从北燕城离开,燕云也会想,北燕和清河,到底谁才是她的一场梦。
“老板娘,给我拿几件成衣。”云笙的声音唤回燕云的神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走进一家店里,门廊上挂满华美的衣裳。
这地界繁华,想买什么都有。难怪六皇子着急着走,来这边添置东西确实更加方便。
燕云不露声色地打量着。
这么一家小小的成衣店里,有三间更衣室,两个导购员(是的就是给你讲解最新款的那种导购员),还配了两个保安在外头。
这店铺管理能力,燕云看了都想问问掌柜的是不是老乡。
但是接下来云笙带着她逛了好多店面,燕云发现都是这种模式,清河镇的大街上甚至还有温馨提示:不要随地大小便。
燕云:……
这个世界没有老乡我不信。
逛了一晚上,燕云从刚来的灰头土脸小乞丐,在云笙的打扮下已经变成了精神抖擞大小姐了。
云笙看着她的模样,是越看越满意,最后勾唇一笑,对燕云道:“好了,现在还差最后一样。”
燕云看着背后士兵们大包小包的东西,实在想不到还差什么。
“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去去就回。”云笙对跟在身后的两位提包工具人道,明显就是要把他们打发了。
两个士兵觉得这番离开不太妥当,挽留了几句,但是云笙拿出了云卫的牌子,一下子变成上级,两个人不答应也得答应,带着稷和溪灰溜溜地走了。
跟着她们的人走了之后,云笙带着燕云穿过无人的小巷,抵达清河镇的另一端。
这里的夜晚,才是清河镇最繁华的时候。
灯红酒绿……燕云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就是这个。
但是这里没有灯,也没有酒,只有一字排开的店铺,红蓝交错,门口站着几个涂脂抹粉的伶人,弹着琴唱着歌,手帕挥挥,眼神和路人拉丝似的。
燕云有些结巴:“……来这种地方,干嘛?”
她这具身体最多最多也就十五吧,她可不要干一些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的事啊。
云笙拍拍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们不去那边。”
云笙拉着燕云离开烟花柳巷,将她带到一处不起眼的大宅子前,看门的是个孔武有力的屠夫,手上那把大刀在月色下发冷。
“什么事?”屠夫问。
“做生意,把王婆叫出来。”云笙揣着手,老神在在。
“等着。”屠夫看了云笙一眼,又看了燕云一眼,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人往大宅子里面去了。
不一会儿,大宅子里面传来一道声音:“哎呦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云娘啊,真是稀客啊稀客。”
微胖的女人从大宅子里探出头,油腻腻的双手想来牵云笙,却被云笙闪过了。
“王婆不用客套,我这次来,就是来做生意的,有没有什么人,给我看看。”
王婆看她不热忱的模样也不多纠缠,拉开帘子,引着云笙和燕云进去。
“那你可真是运气好,我最近新到一批货,还没给人看过呢,你若是有看得上眼的,那我王婆就给你便宜点带走,也算是一段交情……”
“不是我选。”云笙打断她道。
王婆转过身,没听清:“什么?”
“我说,不是我选。”云笙指了指跟在背后的燕云:“是她选。”
燕云:?
不是,选什么,你至少要告诉我选什么你说是吧。
燕云在心里吐槽着,但是过了一会儿,她就知道到底是选什么了。
选奴隶。
王婆干的也不是别的什么活,她就是个人牙子。
大宅子里一半都是关人用的,王婆带着她们走过一间间屋子,里面是各个年龄段的奴隶,走到了最后,才是云笙要求的奴隶屋子:和她差不多大的奴隶就行,一男一女。
打开门,十几二十个奴隶被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他们有的蜷缩着,有的趴着,还有的坐在地上,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脚上都有一串长长的链子。
绑得死死的,防止他们逃跑。
忽然打开的房间有些晃了他们的眼,和燕云差不多大的孩子们都害怕地看着忽然闯进来的人。
“选吧,这是新到的货,这间屋子是男孩,对面屋子是女孩,这还是从南渊那边进的好货,明儿我可就要脱手了,你刚好来得早,不然都赶不上。”王婆打了个哈欠,点了灯,让燕云自已选。
云笙接过灯,给王婆使眼色,王婆无奈,自已退了下去。
现在这间奴隶屋子前就只有燕云和云笙了。
“选吧。”云笙道。
“选……奴隶?”燕云有些头大,“选来干嘛?”
想来她这个公主身份怎么看也不是缺奴隶的吧,怎么云笙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带她来这地方,还让她自已来选呢?
“啧,不用深究,总之你选了就是,再不济他们还能照应你这段回京的路呢。”
屋子里,有个坐在地上的小孩原本昏昏沉沉,忽然听到有人要选奴隶,他猛地抬起头来。
是两位女眷,甚至没有带下人。
燕云在那里一脸纠结的选人。
云笙一副不选就不让她走的样子,还说了一段颇有深意的话,燕云想到她说京城局势复杂,想来也许这举动也颇有深意。
但是黑灯瞎火的,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奴隶们个个都蔫不拉几的,燕云正打算点兵点将点出来算了。
黑暗中,忽然有人站起来。
所有人都站着趴着的时候,这小孩忽然站起来,脚上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声声作响。
很难不让人不注意啊。
燕云抬眸望向他:“你要和我走吗?”
对方点点头。
燕云也点头:“那行,就你了,走吧。”
小孩没想到燕云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原本以为对方如果不同意的话,自已还要想办法自荐一下。
卓连没想到事情的转机会来得这么快。
他跟随燕云离开那间破旧狭小的奴隶屋,又跟着她挑了一个女奴隶,然后给王婆交了钱,两个人就跟着燕云和云笙离开了王婆的寨子。
自由近在眼前。
卓连看着远处的花灯漂浮,心想自已如果忽然跳下去的话,凭借自已的水性,一定能够骗过这两人,从这河里逃走,一路逃往南渊。
他心里的想法不断冒出来,在路过清河镇的第五座桥的时候,卓连准备付诸行动。
可惜他的身子才刚刚往水边跃去,云笙的鞭子就紧随其后,把他整个人卷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喂,小孩,你可是我花钱买回来的,要寻死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吧?好端端跳河是怎么回事。”
卓连躺在地上,听完云笙的话,想说什么,但是实在摔得太疼,他只能蜷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护送燕云的那些士兵们此刻正好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笙点点头,让他们先把卓连弄回去,自已则要带着燕云再晃一会儿。
燕云舟车劳顿一天,不知道云笙还要带着她逛什么。
云笙来到一家茶水铺,点了两碗茶,看样子是要和燕云来个促膝长谈。
“你知道南渊和北漠吗?”云笙不嫌弃路边的茶摊煮的茶都是用的茶渣子,反而端起一大碗便喝了。
燕云也喝了一口,回答道:“不知道。”
“那我再给你说说吧。”
南渊,在二十年前是大梁的心腹之患,因为背靠南海,常常向外通商,可以说是富得流油,如果不是因为皇帝比较佛系,估计早打下了十个八个大梁。
但是呢,在十五年前忽然就有了一个比较有志向的皇帝,当时秣马厉兵,据说准备三年之内打下大梁,五年之内直通北漠,一统中原地区。
后来嘛……结果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青平帝登台,南渊的美梦自然是没做成。
只是现如今南渊还保留一个诸侯国的名头,但已经是大梁的附庸了。
青平帝本来也想把南渊直接打下来变成郡县的,但是种种原因,没解决,南渊现在就尴尬的在南方待着,可谓是大梁的一大心腹之患。
至于北漠嘛。
“十二年前就灭国了,北漠皇室子嗣稀少,只有一位太子和一位公主,当时太子和公主分开逃跑,大军追错了人,把公主错认成太子追了十里地,后来那位负责护送公主的将军跑到西北认主,两个皇嗣都不知所踪了。”
燕云听得眼皮一跳。
这不就是她刚穿来那会儿的情景。
“公主不是被护送的吗?怎么也不见了。”燕云试探性地问。
“据说运气不好,被狼叼走了。”
云笙漫不经心地回答。
燕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已的本来身份恐怕真是那位北漠公主了。
但北漠已经亡国了。
和她没啥关系。
“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啊?”燕云问。
云笙转头看向燕云,眼神里都是戏谑,“我就是想说,今晚给你挑了两个奴隶以后都是要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的,南渊的皇室确实是朝大梁俯首称臣了,但是这些奴隶可不这么想。”
她转头,望向在燕云身后站得笔直的奴隶,女奴隶在她的打量的目光下腿肚子都在发抖,“你一定要选他们的话,还是要掂量掂量的。”
云笙这话几乎就是在告诉她:你如果一定要这两个奴隶照顾你的话,小心他们那天忽然想不开把你给弄死。
燕云有些无语:“那你刚才在那个人贩子那里不给我说一声啊。”
“你的身份特殊,王婆嘴上没个把门的,我可不放心在她面前说话。”云笙道,“而且,我感觉你好像就只看得上南渊的奴隶啊。”
燕云:……
南渊的奴隶是比常人好看的那么亿点点……但是燕云觉得她这个理由就离谱,云笙要是真心想提醒她,她可不信她会真的担心什么王婆李婆。
燕云也转头看向自已身后的这个奴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低着头,轻声回答道:“我……奴婢叫含燕。”
“含燕?好名字啊,那就继续叫着吧,你饿吗?要不要一起吃点?”燕云摸摸下巴,让店家上一碗面,招呼着含燕来吃。
含燕在原地踌躇不前,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一顿好饭了,腹中的饥饿在催促着她向前,但是她又深知自已现在的身份,生怕自已得寸进尺上前后,就被燕云以不尊之由赐死。
云笙在旁边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最后含燕还是斗不过腹中的饥饿,坐下来,和燕云一起吃了碗面。
很普通的葱花面,白水煮的,加了一点盐,没放什么,燕云下午已经和云笙一起吃过饭了,她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了,最后全给含燕吃了。
两人吃完,就要打道回府。
含燕忽然跪下,泣声道:“求主人赐名。”
燕云揉着肚子,一脸懵:“啊?”
她是不懂这个世界的潜规则的,比如说一个奴隶必须由主人家赐名才可以真正算作奴隶。
含燕这副模样,现在是真的和燕云一条心了。
云笙对她道:“你的名字撞了主人名讳,确实不好,不若就叫含草?如何?”
后面这句“如何”,明显是问燕云的。
燕云没什么意见。
含草低下头,轻声道:“含草遵命。”
夜深,燕云舟车劳顿又逛了一下午,回到客栈实在是困得不行,急匆匆就要回房睡觉,云笙本想喊住她的,但是看她那模样,可能是良心觉醒了一点,没拦着,就让她回房睡了。
含草可没唤醒云笙的良心,她把人叫到自已的房间,点灯关门,一副要密谈的模样。
“你今天是有点眼力见。”云笙端坐着,轻声开口,“跪是跪得挺快的,就是我希望,你搞清楚,自已没有跪错人,毕竟今天赐予你名字的,是我,不是她。”
云笙眼神锐利,直愣愣地盯着她,含草膝盖一软,再次跪了下去,“求姑娘明示。”
对方是个聪明人,倒是省了云笙不少功夫,她让对方拉上窗,又调了两盏灯,只余一盏幽幽地晃着,映着两张漂亮的脸蛋。
“你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