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东海多了一座大洲!”
“一处面积堪比一州之地的绝岛。”
飘散着阵阵药香的宫殿内,金吾卫新上任的统领跪在地上,汇报着最新收到的消息,内心之中满是忐忑。
听到他的话,软榻上原本还在假寐的帝王立刻睁开眼睛,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绝岛?”
“一州之地?”
“孤悬海外的岛屿竟然有那么大...莫非这是孤失了青州后,上天送来的补偿?”
“这倒是个好消息!”
萧重景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只是他是高兴了,一旁的金吾卫统领甘荣却垮着一张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绝岛是有主的。
而且这个主人,很不好惹。
“这...陛下,臣还没有说完。”
他迟疑着看了眼萧重景,虽然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迁怒,却还是硬着头皮打断了后者的幻想。
有些消息不能不报。
要不然,自己的下场只会更惨...
“青州来人说,这是源天剑仙将上古遗留的秘境空间融入东海后形成的云州,是枯荣药斋的领地。”
“所以...所以...”
原本还在跪立的身影这会儿已经匍匐在地,说话的声音也开始不断颤抖。
但是这么做并不能减少萧重景的怒火。
因为他感觉自己被愚弄了。
“你说什么?”
萧重景冷冷看着甘荣,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为什么不说清楚?”
“还有,那许家小儿这回又凭什么说那绝岛是他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能让他耍小手段,取了青州已是极限,结果这小子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他怎么敢的啊?
而且...
这消息传得也太慢了点。
青州那边都已经占下了云州,自己这边居然才知道它的存在。
金吾卫不会有内鬼吧?
还是说,就是你这个带头的背叛了孤?
萧重景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吓得甘荣如坠冰窟,恍然间竟好像看到了慎刑司的狱卒拿着双钩对准了他的琵琶骨,只差一下就能刺入皮肉。
只是在畏惧之余,他又觉得委屈。
陛下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一点风吹草动,就喊打喊杀,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他们做下属的真难!
不光要办好交代的事情,还得学那些术士预测未来。
可是你吃瘪又不是我们害的,有本事...有本事你去找源天剑仙报复啊!
欺负我们算什么本事。
甘荣瞥了眼萧重景后立刻低头,不敢表现出半分不满。
毕竟,他的前辈就是这么稀里糊涂死的。
只是那位源天剑仙确实厉害。
青州加上云州,他的地盘又变大了。
今日一州,明日一州...
乖乖!不会过几年枯荣药斋就能和北离南诀并驾齐驱正面抗衡了吧?
甘统领缩着脑袋,不敢再想。
萧重景却被他装鹌鹑的样子气得够呛。
不说话?
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关吗?
萧重景忽然发出一丝冷笑,笑声听着有些瘆人。
“嚯,还挺厉害~”
“才拿下青州一年,转手又占了云州...许沧倒是生了个会钻营的好儿子。”
“就是这作风霸道得不像话。”
“他的那个什么枯荣药斋是不是又开回了天启城?”
甘统领瑟瑟发抖。
甘统领不敢说话。
天知道,枯荣药斋先金吾卫的探子一步,把写有消息的信纸一箭射在他的床头时,他究竟有害怕。
喵的他快吓尿了好吗?
那箭再偏一指,他就死了!!!
两边都捏着自己的小命,两边都能随时干掉自己。
妈的!
他就一个臭打工的,横竖也就赚那么点饷银,脑子抽了才会陪你们一起玩命。
想到这里。
甘荣立刻做出一副讨好的表情,小眼睛骨碌骨碌地直往萧重景身旁瞥。
琅琊王救命!
你爹又在无理取闹,你爹又要杀人了。
充满怨念的眼神犹如利箭,吭哧吭哧冒着黑气。
这下,萧若风也没法装死了。
饶是他不想插手此事,面对萧重景满含期待的视线,也只能是叹息一声败下阵来。
“父皇,枯荣药斋...我们拦不住的。”
拦不住...
是啊,拦不住...
这张药材铺成的网牵涉了太多人的利益。
药斋背后又有源天剑仙这样天下绝顶的高手保驾护航。
这种情况下。
但凡有人敢动枯荣药斋,怕是大半个天下都会暴动。
毕竟,那些上了年份药材既是能够救命的良药,也是习武的必须之物。
一想到这个萧重景就悔不当初。
因为他看走了眼。
但转念一想,会看走眼也在情理之中。
谁会重视一个药斋啊?
自古以来都是武力强的为尊。
百里洛陈坐观风云,叶羽尚未谋反。
结果一群卖药的先背刺了自己。
偏偏所有人都对他们叫好!
就连自己...这些年不也没少用药斋的东西?
萧重景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拦不住就不拦吧!”
“我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风儿,你想当储君吗?”
话音落下,萧若风微微一愣。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满脸希冀,明摆着希望自己答应的萧重景,摇了摇头。
“比起登庙堂之高,我更喜欢快意江湖。”
“江湖比朝堂更简单。”
“父皇为北离日夜辛劳,可有一日卸下心防?”
“这样没有自由又看不见尽头的日子...”
“父皇就没有想过放弃吗?”
萧若风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
但是听他这么说,萧重景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诚如风儿所言,这个位置不好坐...但孤从未想过放弃。”
“也容不得孤放弃!”
“高处不胜寒又如何,若没有争雄之心,如何守得住萧毅先祖打下的基业?”
“风儿要记住,这天下...”
“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皇权之上!!!”
所以,父皇你就被兄长揍了一顿。
我怀疑要不是因为我,他甚至都可能直接杀了你。
很显然。
萧若风对萧重景有清晰的认知。
他就是记吃不记打。
明知道天下第一不好惹,为了那点面子就敢硬上,结果每一次都错估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被收拾得惨不忍睹。
李先生打一顿,老实两年。
李先生再打一顿,继续老实两年。
屡战屡败,却亡学堂之心不死。
结果一时浪过了头,导致兄长这位大名鼎鼎的源天剑仙也被迫加入了其中。
眼瞅着父皇的年纪越来越大。
再这么下去。
李先生不会和兄长一起混合双打吧?
萧若风想象着那个画面,顿时忍不住嘴角一抽。
萧重景却只当他是痴迷江湖,喜欢追寻所谓的自由,当即便有些不满意地哼唧了一声。
“如果我一定要你当储君呢?”
“那儿臣不会拒绝。”
“为何?”
萧重景本来还以为萧若风会再抗拒一下,却没想到小九居然直接就同意了。
他眯着眼睛,深深看了萧若风一眼。
是自己看错了?
还是他也在惦记自己的皇位?
萧重景内心有些怀疑,萧若风却显得极为坦然。
“父皇太累了!”
“这些年哪怕父皇身体不好,也没有一日不在处理政务。”
“思虑过甚就会伤身。”
“更何况,父皇每次忙起来都不顾身体。”
“虽说近来有儿臣分担,但是自从当初源天剑仙大闹天启皇城后,父皇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您眼下的乌青都快遮不住了...”
不得不说太安帝虽然资质愚钝,却足够勤勉。
哪怕平日里勾心斗角,他也没忘了政事。
自己都是这样,对下面的人也一样。
所以。
萧若风这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尤其当萧重景听到,这个九儿子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可笑的自由,留在这方寸天地间。
更是打消了所有顾虑。
决定按原计划把他推上储君之位。
...
“自朕奉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
“然天命不佑,沉疴缠绵,无力兼顾。”
“...”
“琅琊王萧若风,品性纯良,温良谦恭,上能安国兴邦,下恤民生多艰,着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暨日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
“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
册封萧若风的诏书,最终如预期的那样传到了琅琊王府。
前来宣旨的赫然正是浊清。
这位五大监之首一改往日的冷漠,面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依旧表现得极为谦逊,话里话外都在表明立场。
他站萧重景这边。
萧重景选择了萧若风,那他同样也会选择萧若风。
两人维护着表面的和谐。
而就在浊清大张旗鼓地前来宣旨,萧若风顺水推舟接下旨意时。
天启城中却有人坐不住了。
……
景玉王府。
“老三,你居然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喂鱼?”
被风刮起的轻纱帷幕间,萧若瑾如往常一样抓起鱼食丢到水面,看着各色的锦鲤蜂拥而至,不断争抢,眼中一片平静。
他一把把地撒着鱼食,抛光一袋,就让旁边的侍从再取一袋。
全然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在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青王萧燮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清湖浮波,风吹纱幔。
少年一个劲儿地逗弄湖中的游鱼,时不时打个哈欠,明明有人站在旁边,他却宁愿喂鱼也不看上一眼。
萧燮顿时面色一变。
“萧若瑾!”
他又喊了一声,随后就整个人往前凑去,终于成功让萧若瑾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抬头瞥了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
“做...九弟被立为储君,三弟就一点都不急?”
“父皇属意九弟,不是吗?”
见萧燮一脸的蠢样,萧若瑾少见多怪地冷笑了一声。
“我与九弟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比青王独来独往,他做储君和我做储君区别不大,都是为了父皇分忧。”
“二哥以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你倒是大度。”
萧燮阴阳怪气地刺了一句,并没有看出萧若瑾的言不由衷。
站在他后方的应弦却注意到,萧若瑾藏在袖子下的手动了动。
他这是被刺激到了?
看来,这景玉王也不像表面那么与世无争。
至少他和琅琊王...太子十有八九就只是塑料兄弟情。
应弦在心中冷笑一声,暗道皇家果然无亲情。
可当她看向萧燮时,却又多了几分温柔。
萧燮对自己一个侍卫这么好,自己得让他看清兄弟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应弦扯了扯他的袖子。
“应弦你做什么?”
“前几日生过一场病后,你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闹也别在这里闹啊!”
萧燮回头不满地看了应弦一眼,虽然是在责备后者不懂规矩,实际却带着几分宠溺,惹得萧若瑾频频侧目。
这两人...
他意外地看了一眼萧燮,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暴躁愚蠢的二哥居然会喜欢一个女侍卫,还是个长得不太出彩的女侍卫。
不过,关他何事?
如今父皇还在,李长生还是祭酒。
这种情况下。
没有人能动得了萧若风。
青王若是不信邪跑去对付九弟,恐怕会崩掉自己一口牙。
想到这里。
萧若瑾暗自摇头,心道还是先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不能轻易暴露真实的想法,以免遭到父皇的猜忌。
另一边,应弦也朝萧燮摇了摇头。
“景玉王胸中万千沟壑,王爷可莫要小瞧了他。”
萧燮瞪大眼睛:“啥...啥意思?”
“他在演你。”
萧若瑾顿时忍不住瞳孔一缩。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应弦,眯起眼睛,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萧燮挡住了视线,一脸防备地死死盯着他。
“萧若瑾,你在演我?”
“你也看不惯萧若风是不是?”
这么信她?
而且...这死女人居然能看出自己在演戏?
萧燮威胁的声音犹在耳畔,萧若瑾对应弦的重视程度却不断飙升,赤裸裸的视线丝毫不加掩饰,看得应弦心中咯噔一下。
冲动了!
她不该这么说出来的,该死,这奸滑的狐狸不会暗杀自己吧?
应弦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快就计上心头。
“王爷,话本上都说你们这些皇子腹有权谋。”
“这话还蛮有道理的。”
“明明景玉王殿下和太子的关系不好,现在却完全看不出来。”
“而且景玉王的眼神好吓人啊!”
话本上说...话本?
萧若瑾摇了摇头,心道跟着萧燮的果然是一路货色。
不过这么误打误撞的,居然被她说对了。
萧若瑾只觉得荒谬至极。
而就在他有些无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时候。
萧燮却忽然扯起应弦的手,往外走去。
“走!”
“我们别跟这傻子浪费时间了。”
“他信萧若风,我可不信。”
“而且再留下去,都不知道这登徒子会做出什么孟浪的事。”
不满的声音带着几分醋意,酸溜溜的有些膈应人。
萧若瑾却被惊到了。
孟浪?登徒子?
他属实是没想到,萧燮和应弦的脑回路居然会这么清奇。
一个看话本看傻了,一个满脑子情爱。
这两人可真是破锅搭烂盖。
般配得紧!!!
而就在萧若瑾满脸怀疑人生,感觉被萧燮虚晃了一枪时。
坐上回府马车的应弦也给萧燮上起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