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罗山是鬼道宗门吧?”
“轮回本源...这一脉走的是轮回之道?”
许攸正在冗长的山道上漫步,脚下是一级接一级漆黑泛着阴气的石阶,周围则坐落着一排排略显衰败的建筑,似乎是外门弟子或者仆役的住所。
这些地方没有探索的必要。
许攸正一眼就看出,那些腐朽的梁木和有些坍塌的瓦檐下,不可能藏着珍贵的宝物,就算有也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果然,时间才是世间最可怕的伟力。
它能让一切腐朽,让万物成空。
许攸正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随后手掌一翻,将先前的指路罗盘取了出来。
“此物是否另有秘辛?”
“若能破解,是否能尽快抵达封印之地?”
刻录着五轮七脉的罗盘一出现就散发出滢滢微光,照亮了昏暗的虚空,下一刻,无数禁制浮现。
随后便是一阵若有似无的梵音。
“安忍婆娑,菩提萨摩诃...”
许攸正不自觉默诵出声,刚念完一遍就感觉眼前一亮。
一方巍峨的神山虚影出现在识海之中,从最初的地下溶洞到一百零八葬坑,再到被外界讹传为阿罗门王墓的鬼道试验场,最后则是暗河以及最中央的神山。
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甚至,他还掌握了一项特别的能力。
“虚空挪移?”
许攸正试探性地轻触罗盘,摆弄指针,又在外轮上动了动,转到一个特定的位置。
唰!
他直接回到了暗河。
再动,这一次是之前的葬坑。
无数亡灵发现了这个‘食物’,它们像潮水般疯狂涌来,吓得许攸正一剑清空周围百丈,随后又一个挪移回到了最中心处的神山。
“进退由心,吴道一的先辈就是这样进来的吧?”
“只是他们为何会死?”
“最上面的封印,莫非出现了某种变故?”
许攸正摆弄了一下罗盘的指针,小心调整着前侧的尖端和周围的几处外轮,刚要传送就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
“是不是...再等等?”
“君子不立危墙,明知有诈,岂能以身犯险?”
他默默思索了一阵,咬了咬牙。
“便让水行分身前去一探!”
“若事不可为,当及时抽身。”
掌握了罗盘密咒,许攸正随时能离开这里。
再想进来,也能利用此物定位。
这种情况下。
损失一部分灵魂力量,用一个分身来探明前路是值得的。
外面的冉遗鱼还有很多。
即便分身陨落,再想大成也无非是多杀一段时间的鱼。
想到这里,许攸正立刻开始行动。
他先是分出水身许淼,给后者留了一件之前空置下来的储物之器,一柄长剑和一些能用得上的宝物。
主打一个全副武装。
随后便带着罗盘和剩下的东西,在一旁的山道上整理出了一处勉强看得过眼的静室,躲了进去。
许淼则是继续攀登冥罗山,做好了以身赴死的准备。
“我死可以,罗盘还不能丢。”
“否则,师父的良苦用心岂不是全白费了?”
幽暗的山道上,洒然的声音不断回荡。
周围无处不在的雾气却开始向中间合拢,将那一袭蓝衣悄然遮掩,仅仅数息就已看不分明。
而在一处清幽的静室内。
许攸正却看着罗盘,脸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之色。
“这冥罗山竟有十二天关?”
“溶洞和葬坑,试验场,暗河...是进山前的三关。”
“灵傀儡是第四关,也就是说后续还有八关。”
“不知道许淼能走到哪一步?”
回想起之前遇到的危险,又思及吴道一的几位先祖尽数折损在这一方空间内的经历,许攸正总觉得有些不安。
没来由的不安。
那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意志在向他预警。
修行者对这个还是很在意的。
因为这是灵性预警。
灵性预警指的就是莫名的触动,这种触动往往源自命运和生灵的本能,却比占卜更加准确,甚至还可能牵系生死。
所以。
当许攸正第三次感觉到眼皮一跳,他直接毫不犹豫地驱动了罗盘,将一只闪烁着命运之辉的纸鹤送出了此界。
“罢了,还是先留个后手...”
……
天启城。
学堂。
一处满是落英的小院中。
“大雪小雪,枯荣药斋又给你们捎东西了吧?”
“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
南宫春水笑着从外墙上翻落,落地的瞬间衣袂轻扬,带起一阵粉色的花雨,明明手里那一壶桃花酿都还没有放下,偏又去拿桌子上的另一坛清月酥。
一边拿,一边还振振有词道。
“要我说你们主上就是不懂怎么养孩子。”
“自己毛丁点大,酒却一日不落地往你们两个的院子里送,也不看看你们能不能喝,就算大雪能...小雪你能吗?”
“你还没有及冠吧?”
“没...没及冠。”
被南宫春水一通歪理绕晕了头,雪公子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寻思着自己也就是偷偷浅酌了一小杯,怎么就被先生发现了。
他不会跟踪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
不谙世事的小公子脸色一白,当即便开口否认道。
“我没有,我没有偷喝酒。”
“还有,之前君玉带我去教坊三十二阁看到先生也只是意外,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事告诉洛水姑娘的。”
“我可以保证!”
乍一听到雪公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南宫春水还觉得好笑,可是当他听到后面那段话时,却又多了几分心虚。
“什么洛水,洛水在哪儿呢?”
“你个傻小子不要听风就是雨,许青山说我的心上人叫做洛水你就信吗?”
“还有没有自己的判断了?”
南宫春水一脸的正气,那表情看起来极为的大义凛然。
然后雪公子就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啊,不是吗?”
“先生不喜欢洛水,所以才去那种地方。”
“原来如此。”
“难怪我没在天启见过这个人...”
闻言,南宫春水满意地笑了。
反正洛水不在天启,自己神游万里去见她也没有任何人看见。
那事实还不是随便自己编?
就是这个傻小子,说的话为什么这么奇怪。
什么叫我不喜欢洛水,什么叫所以才去那种地方...
不好!
竖子坑我!!!
品出雪公子话里的意思,南宫春水忍不住眼皮一跳,陡然就意识到,这话绝不能传到洛水耳朵里。
要不然,他怕是得折在媳妇手里。
看来得想个办法,让傻白甜忘了这一茬。
想到这里。
南宫春水眼珠子一转,有了个绝佳的主意。
“小雪啊,你想学剑吗?”
“学剑...可我是练刀的啊?”
雪公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南宫春水,似乎是想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让他学剑,毕竟过去十几年他都是练刀的。
一旁的雪重子却看穿了南宫春水的想法。
双手刀剑术。
这门特殊的武学要求心无旁骛,修炼者要么天生纯善纤尘不染,要么似他这般心性清冷,不受私念所累。
而以小雪的赤子心性。
恐怕多练上两次,就会忘记教坊三十二阁的旧事。
真是...老狐狸!
雪重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拿起茶杯就被南宫春水夺了去,一抬头就看到,后者把他的茶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滋味甘冽,入口醇香。”
“大雪的茶艺是越发的好了,这新一批的君山银针也不错。”
看穿了也别说穿。
要不然,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师父的疼爱。
雪重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南宫春水,心道这人真是不要脸。
连吃带拿,薅徒弟羊毛也就罢了。
枯荣药斋送来的东西本就多到用不完。
可是居然连实话都不让说...
果然主上说得对,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渣男。
教坊三十二阁去没去?
哪怕你是纯喝酒没动手,可你逛青楼看美人也是事实。
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啊?
你的眼睛要是没坏,指定看了不少不该看的东西。
呵,我要是洛水,肯定跟你断个干净!
雪重子在心中暗暗唾弃,面上却依旧不显。
只是默默捏起了拳头。
某个为老不尊的混蛋做的混账事可不止这些。
当初他的葬雪心经未成,返老还童后一副稚童模样,就被这人揩了不少油,把他的脸当成面团随意捏来捏去。
这笔账迟早也是要算的。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还得等这骚包找回心心念念的洛水姑娘。
到时候就是他雪重子占优了。
相信天下第一的李长生,重获新生的南宫春水一定会因为今日的倏忽而后悔莫及。
显然。
雪重子和李长生的斗争史,完全能写出一部精彩的血泪书。
要不然他也不会和君玉成为朋友。
毕竟同为天涯沦落人...
两个难兄难弟,在师父的淫威下瑟瑟发抖。
而相比一味吃亏的君玉,雪重子好歹还能稍微反抗两下。
可惜反抗也没有好果子吃。
毕竟,李长生这一百多年不是白活的。
雪重子那几十年养出的智慧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哈哈哈哈~”
“你慢慢品茶,我带小雪练剑去。”
南宫春水一如既往的温和,像是没看到雪重子那略显僵硬的微笑,拉着雪公子就往院子外走。
结果还没走两步。
“唳——”
一道凤鸣就响彻九霄,瞬间传遍了整座天启城。
“凤玙,他来天启作甚?”
南宫春水伸手在脸上一抹,眨眼便化作了原本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容,朝着远处匆匆赶去。
十息后。
天启最高处。
教坊三十二阁的仙人指路台。
“嚯,老白鸟你怎么舍得从青州出来了?”
“是枯荣药斋养不起你了?”
“啧啧啧,这年轻了就是不一样!”
“穿金戴银的...”
李长生顶着一张中年老脸,围着一身锦衣,年轻俊美的凤玙转圈圈,话都没说完就收到了三四个白眼。
“把你脸上那玩意儿揭了。”
凤玙冷笑着瞥了他一眼,一眼就看出那张脸是假的。
“之前是大椿功,现在是武道法。”
“你寿数充沛,在天启这小池塘装什么大尾巴狼?”
“装,这怎么会是装?”
“学堂祭酒,自然不能是儒雅似春水般荡漾的南宫春水,还是我这博古通今的学究更加符合形象。”
“你果然不懂世人...”
说着,李长生颇为嫌弃地往后跳了几步,做出一副不和庙里的神像一般见识的表情,似是在说凤玙不识人间疾苦。
凤玙却忍不住轻嗤一声,摇了摇头道。
“你真矫情!”
“世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即便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不过等闲,我自长生于天地,逍遥于山水。”
“再过千年,昔日苍生何在?”
李长生立刻一副你尽管吹的表情。
“那请问,不理尘世的神鸟为何要来天启。”
“是找老朋友叙旧吗?”
“不是叙旧。”凤玙摇了摇头。
“青山...不,攸正去了西面那处。”
李长生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一方特殊的秘境。”
一方秘境?
李长生有些意外地看向凤玙,后者立刻朝他点了点头。
“那是一处被封印的上神道场。”
“上神,犹在真仙,上仙之上的上神?”
这下李长生可是被吓到了。
要知道。
洞明仙界之主也不过是一尊真仙。
那地方既然是上神道场...
“很危险吗?”
凤玙叹了口气:“攸正或有陷落之危。”
“偏偏分身能重修,他自己也不愿意离开那儿。”
“那就只能由着他闯荡了!”
“只是青山尚在本源之地闭关,攸正又可能出现意外,青州需要一个够分量的人出来镇一镇场子。”
“所以你就来天启摆威风了?”
李长生看了凤玙一眼,一时间有些无语。
该说他和许家小子不愧是一路人吗?
就可着萧氏霍霍呗~
想摆威风哪里不能摆威风?
偏偏要跑到天启上眼药,回头有人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算了算了。
老头死不死不重要,关键是小若风不能出事。
嗯,还是得和凤玙先聊好...
想着。
李长生立刻揽过凤玙的肩膀,半推半就地拉着他往下方走去,难得给了副好脸色。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你我一起聚上一聚。”
“...你被夺舍了?”
凤玙皱着眉头,看着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的李长生。
“呸,说什么夺舍呢?”
“我这是想找你一起喝酒,还是说你怕输给我?”
显然,李长生戳中了凤玙的痛点。
他很快就被前者激起了战意。
“我会怕你?”
“那你怎么不敢来。”
李长生笑嘻嘻地看着凤玙,一脸看待小趴菜的表情。
被这么一激,凤玙直接就火了。
“来就来,今日定要把你喝趴下!”
说着,也不用李长生再来催,凤玙自己就龙行虎步地往前走去,显然是准备找回场子,让这老家伙知道自己的厉害。
只是在看不见的角度,他却没发现。
李长生悄咪咪地勾起嘴角,比了个计划通的手势。
“哈哈哈哈,我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