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声,歌舞撩人。
天启的宫室,许久都未曾像今日这般热闹了。
但是浮华只不过是表面上的。
大大小小的官员;手捧珍馐瓜果,穿着大胆服饰的侍女;一众来自邻国,风格迥异且各有盘算的使臣...
看似祥和的四方馆已经成了一片海。
觥筹交错间,猎食者们早已经蠢蠢欲动。
“北离皇帝陛下,太子殿下——”
浓眉大眼,阔鼻方脸的男子骤然起身,朝上方端坐的萧重景和左侧首位的萧若风行了一礼,突然扬起的声音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南诀使臣这是要发难了?
大殿另一侧,上灰下黑一身武士服的东瀛来客眯起狭长的鹰眸,胡子拉碴地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
半裸着上身的蛮人在大口炫肉。
至于剩下的佛国代表,则是将身前摆着的一挂水晶葡萄盯出了花。
大殿中的气氛变了。
原本还是晴天,现在就多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压抑。
萧重景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萧若风。
然后。
一身金色滚边华服的少年抬眸,直视南诀使臣。
“酒宴尚酣,使者为何要扰了我等雅兴?”
开口就是质问。
看似是在说酒宴,实则是在说对方不怀好意。
只是做使臣的脸皮怎么能不厚?
看似老实巴交的南诀使臣,话里的机锋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区区挤兑,根本就是洒洒水...
“回太子殿下,非是吾想扰了诸位雅兴,实在是外臣职责在身,不敢懈怠,深忧南诀治下之民,以至于夙夜难寐。”
好冠冕堂皇的一顶帽子!
你南诀也是大国,不说如何富庶,起码也是衣食无忧。
怎么就深忧了?
怎么就夙夜难寐了?
萧若风在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作关怀状。
“是吗?那使者可千万要注意身体了。”
“足下舟车劳顿,未免会水土不服,若是生了癔症就不好了。”
脑子有病就赶紧去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太子殿下多虑了!”
“我朝陛下体谅臣民,自然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是准备来北离占便宜的吧?
萧若风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把玩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就好!”
“使者若是出了事,贵国可就少了个肱股之臣。”
“说不定还会殃及全境...”
我屮艸芔茻,竖子你在说什么?
什么肱股之臣...什么会殃及全境...
混蛋玩意,你是想敖氏一族拿我点灯吗?
南诀使臣深吸一口气,心道自己不跟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实际上却多了一丝隐忧,因为这位小太子似乎不太好对付。
“外臣谢过太子殿下。”
“只是国土混乱,难以调理,尚需一法清除积弊。”
萧若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你要问孤治国之策?”
“是。”
“那孤不会。”
“不答应...啊?”
南诀使臣不敢置信地抬头,似乎在说这又是什么招数。
萧若风却满脸委屈,将手里的酒杯一丢。
“不会治国就是不会治国。”
“孤也是第一次做太子,治国之道都是向父皇学来的,若是贵国皇帝有意请教,大可以来天启向父皇请教。”
来...来天启请教?!
南诀使臣一口气憋在嘴里,险些没岔过去。
好一会儿。
他才拧着眉,压着声音说道:“殿下是在说笑吗?”
“我朝陛下事务繁忙...”
“那就让贵国的太子来!”
“他来学习一阵,回去教给贵国的皇帝陛下也是可以的。”
萧若风像是秀才遇到兵里边的那个兵,一通毫无章法的王八拳,打得南诀使臣转不过弯,颇有种‘你想要跟我讲道理,那我就跟你拼武力’的既视感。
“这...”
让太子来北离交流学习?
这是交流,还是扣下当人质?
而且,自己原先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南诀使臣一番思索,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他这是被小太子绕进去了,所以才揪着治国之策不放,可敕地之法这种治国之策,完全就和后者说的是两码事。
想到这里。
南诀使臣再次恢复了原本的自信。
这一次有了防备,他肯定不会输给这个牙尖嘴利的...
“你们这些大陆的国家,就是喜欢磨叽。”
“有事说事,何必在这里四处拐弯故弄玄虚?”
“简直是浪费时间!”
赶在南诀使臣之前,东瀛使臣说话了。
他也没打算隐藏自己的目的,直接就冲萧若风喊道。
“北离太子,我朝天皇想求得敕地之法。”
“黄金,美人...说个数吧!”
东瀛使臣一口怪模怪样的官话,财大气粗的样子却让不少人心中微动,似乎是没想到一个岛国居然会这么富。
“东瀛的朋友倒是直接。”
“既然如此,我佛国也愿意给出相同的价码。”
说着,那一身宝石的青年朝东瀛使臣点头示意。
北蛮使臣却有点傻眼了。
合着在场所有人,就我们最穷?
那南诀...
他转头看向南诀使臣,发现对方直接无视了自己。
“东瀛和佛国的价码,我朝出一倍。”
得,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最后。
这位肌肉虬结的壮汉咬了咬牙,直接拍着桌子道。
“三千匹战马,我朝可预先交付五百匹。”
“除此之外,还有牛,羊,骡子...”
一番竞价你来我往,给的都是让人眼馋的战略性物资。
紧接着。
所有人都看向了萧若风,等着这位小太子给出回复。
还是年轻人好对付点!
北离皇帝不说话,那就别说话了。
只要攻破了这家伙,拿下敕地之法就是胜利。
“太子殿下,我朝愿立十年和平之约。”
“我北蛮也答应。”
“东瀛近年从未扰乱过沿海,但我等愿意助北离清剿海盗。”
“佛国,同上。”
到这条件就都已经摆上了明面。
甚至北蛮的可汗,南诀的皇帝和三十二佛国之主乃至东瀛的天皇在来之前还特意耳提面命过,条件可以再放宽,敕地之法却不能不给。
否则他们就自己来取。
这下子,连萧若风也感到了几分为难。
平心而论,几国给的条件确实算得上优渥。
再加上过段时间敕地之法就会流通。
如果能趁机捞一笔的话,于北离而言算是一桩好事。
可现在不行。
一来兄长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
这二来,上边的父皇都快把自己的身体盯穿了...
“诸位!!!”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萧若风站起身来,向周围扫视了一圈。
“你们的意思,孤明白了。”
“若是我朝有敕地之法,自然乐意结个善缘。”
“可惜如何祈天,我等也没有头绪...”
“怎么可能?!”
听到萧若风否认敕地之法,南诀使臣拍案而起。
他的身体缓缓前倾,眼神也变得危险。
“太子殿下是不是记岔了?”
“昔日,源天剑仙威临天启,便是以敕地之法从北离手中夺走的青州。”
“再加上那悬于天穹的水镜。”
“北离会不懂敕地之法?”
南诀使臣蓦地站起,满脸都写着不信。
“殿下此言实在荒谬!”
其余三方闻言也不由得心中一动。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一众使团成员都怒目圆睁。
萧若风却依旧神态自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说没有便是没有。”
“此法深奥,一时实难破解。”
“国师...”
齐天尘立刻从座位起身,甩着白雨拂顺势应道。
“老朽实在惭愧,未能尽窥此法奥秘。”
“是这样吗?”
东瀛使臣眯着眼睛,审视了一番,忽然一下撑在桌案上,凌空挥出一掌。
丝丝缕缕的黑气逐渐蔓延。
下一刻。
这道诡异的巫术之力被一阵清光挡下。
齐天尘脚步未动,甩了甩袖子将这黑气驱散。
“大逍遥的道术?”
东瀛使臣危险地勾起唇角,语气中带着一丝森冷。
“如此修为,堪比我东瀛神官。”
“你有这样的道术,怎么可能记不下敕地之法?”
齐天尘一时未曾作声。
周围那些北离的官员却纷纷炸开了锅。
“化外蛮夷,怎敢如此放肆?”
“怕是以为我北离好欺负。”
“那便给他个教训!”
“有理,便是要断了这些匪类的手。”
“...”
“太子说了不会就是不会,非要刨根问底...”
“且看他如何收场便是。”
“...”
七嘴八舌的言论让东瀛使臣面色更差。
他冷着一张脸,和其余三方的使臣对视,彼此点了点头。
北离就是不见棺材没眼泪!
既然这样,那就由他开这个口...
“三日前的事,太子殿下可曾知晓?”
“三日前?”
萧若风挑了挑眉,状似不解道:“三日前什么事?”
“殿下遣人暗杀我等的事。”
说着,东瀛使臣便详述了当夜玉河馆的变故。
重点落在刺杀和证据上面。
结果他才说完,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刺杀关我北离何事?”
萧若风走出座位,抖了抖袖子,完全是一副持身则正的姿态。
“几块令牌,几声诬陷,就能把事情赖到我们头上?”
“我还说是你东瀛做的呢!”
闻言,东瀛使臣不由得面色一变。
“你...”
“你什么你?”
“刚才可是你说的,南诀,北蛮还有佛国的使团都遭到歹人袭击,为什么唯独你东瀛安然无恙?”
“难不成是刺客觉得你们好看?”
萧若风眸光微动,朝着气得发抖的东瀛使臣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边看一边叹气,最后更是别过了眼。
“真是不修边幅!”
“能看上你们,我只能说那些刺客的口味可真重。”
我去,太子殿下还带杀人诛心的...
一侧席上,北离的大小官员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有想到,平日那个光风霁月的琅琊王居然生了这样一张巧嘴。
东瀛使臣则是满脸阴沉。
“太子殿下是觉得我等在自导自演。”
“孤可没说过。”
“足下才是自己承认了,想要借刺客来威逼我朝。”
萧若风继续装傻,气得东瀛使臣牙痒痒。
可他却说不过前者。
于是看不过眼的南诀使臣也来施压了。
“什么威逼?”
“应该是给个交代才对。”
说着,他缓缓起身,朝萧若风拱了拱手。
“我等在玉河馆遇刺,是贵国疏于防范没错吧?”
“此事是何人所为暂且不论。”
“我等既然遇刺了,贵国便需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否则,我等合理怀疑...”
此事就是你们北离自导自演。
嘴替般的言论,获得了其余使者的一致认可。
然后萧若风就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没有发现东瀛包藏祸心。”
“既然南诀使臣建议秉公处理,那孤也不会驳了他的好意。”
“来人——”
“等一等!”
萧若风下令的瞬间,南诀使臣有些着急地叫住了他。
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解释。
“外臣从未说过要处置东瀛使臣。”
“我奉陛下之令,便是为了和平而来。”
“殿下为何要如此抗拒?”
“还是说,殿下不希望北离边境秋毫无犯?”
不和平就会开战。
这既是威胁,也是在给萧若风上眼药。
对,你琅琊王是深得圣心。
可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允许军权旁落。
如今北离皇帝不容武将做大,若是他觉得你这个太子不愿合谈是有私心,你们的父子情谊还能否两全?
不得不说。
南诀使臣想得很美...
但他显然低估了萧重景对萧若风的信任。
后者甚至都等不到萧若风说话,就先抢起了台词。
“那就开战吧!”
“呵呵,秋毫无犯...这真是孤听过最大的笑话。”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太安帝初次开口就丢下了一颗炸弹,惊得几国使臣错愕转头,似乎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可...直接开战...
几人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些随行的使团成员也变了颜色。
而就在场面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
两道突然响起的声音,直接掐灭了这场冲突。
“老白鸟,他们似乎想开战...”
“这个时候开战?”
“青山好不容易拿下云州,融合世界本源,让我们这一方世界蜕变,正要打破极限突破神游之上。”
“我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开战?!”
“敢开战,我杀到他们老巢去!”
“...”
“真要说来,本座之前可还没杀过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