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要这幻术有何用?”
“区区微末之技,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
“呵,非得有人解我萧氏困境,叫所有逆党都伏诛了才好...”
萧重景垂眸,看向齐天尘。
后者默然不语。
他轻轻顺了顺长须,也不提自己能复刻这些道术,更没有随着皇帝一起唾弃叶羽,而是暗自叹了口气。
陛下的心性还是这般的不敞亮。
今日的祸事,究其根由难道不是他的过错?
只是既然不打算出手,却是不好接着说下去的。
否则这么聊下去,他让自己去对付天剑仙怎么办?
小家伙这几年可越来越厉害了。
飘逸出尘,一举一动都暗合大道。
气运勃发,观之有如明月当空。
这样的人就是天地的宠儿。
所谓的气运之子,就是谁敢挡路谁倒霉。
平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真要是对上,怕是没几回合自己这把老骨头就得报废...
一时间,整座寝殿变得有些安静。
上方的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下方的人只当自己成了瞎子。
两人眼神闪烁,心里都打着各自的主意。
横竖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尤其齐天尘更是滑不溜手,说的话让人找不出半点缝隙。
滴水不沾,纤尘不染。
看完这边看那边,左右就是不接话茬。
他也不嫌烦躁,低眉顺目杵在那像是根木头。
主打一个敌不动我不动。
如果敌动了,我最多蹦跶两下。
这拖沓的反应看得萧重景有些无语。
他深深看了眼齐天尘,发现后者确实没有接话的想法后,暗骂了声老狐狸,伸手按在腰间,把插在那里的东西往外一拔。
唰!
雪亮的刀锋折射出亮光。
随着旋风浮动,面色黢黑的身影竟是握着一把带血槽的匕首,往前倾身,朝着柱子上的道纹凿了过去。
“等等,陛下...别...咳,咳...”
迟来的劝阻,到底还是没能起到效果。
此时的萧重景也听不进劝。
他泄愤般地挥出匕首,像是把眼前的柱子当成了叶羽和许青山的头一样,出手又急又快,明显是使了大力气。
下一刻。
柱子上直接溅起了一小簇火星。
削铁如泥的刀锋无往不利,此时竟是被一层薄薄的光幕截住,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冲击就顺着匕首,砸在了萧重景身上。
哐当~
精巧的匕首打着旋儿飞出,落在地上砸出声响。
托着萧重景的旋风也迅速扩散。
他被蓝光弹出,朝着齐天尘左侧的位置快速砸了下来。
“陛下,气大伤身——”
无奈的叹息像是一根尖刺,扎得萧重景心中憋闷。
与此同时。
一记拂尘也带着一股轻巧的力道,捆住他的腰身左右一晃,卸去冲力后,将人四平八稳地放在了地上。
萧重景总算晕乎乎地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齐天尘,脚下一个趔趄,像是要跌倒,又在下一刻莫名稳住,好悬才没有丢了颜面。
“国师,若是那许青山冲入宫中...”
你可能拦住他?
萧重景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眼底却悄然闪过一缕红光。
十岁,半步神游,还真是出乎意料。
本以为自己借助血魔之源突破已是不错,可放在这黄口小儿面前,倒是有种歪门邪道比不得天资无双的感觉。
想到这里。
他立刻期待地看向齐天尘,眼神闪烁,心中也起了盘算。
齐天尘闻言连忙答道:“陛下,臣...尽力!”
尽力?
是藏着什么后招,还是有别的心思?
他肯定能抗衡半步神游!
就说嘛,黄龙山一脉怎么会没有压箱底的手段。
早知道齐天尘这么会藏拙...
“陛下,琅琊王殿下求见。”
萧重景原本还想再问问,冷不防却听到殿外传来一声通传。
他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风儿来做什么?”
萧重景说话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些许。
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隐约还能看出余怒未消。
被这么一吓,本来就很害怕的小黄门更显慌乱,手足无措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答话时也显得有些磕磕巴巴。
“回...回陛下。”
“王爷说...说是看到天幕...担...担心陛下的安危...”
“所以特意前来探望...”
“去叫他进来。”萧重景用眼神示意道。
收到命令,那小太监立刻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门外跑去。
速度快得像是被什么追着咬一样。
然后。
一身朝服的少年进入殿中,步履沉稳地行至萧重景身前,躬身一拜,行完礼才直起腰杆,面露担忧道。
“父皇,先前那天幕所说之事...”
“全是子虚乌有!”
当着萧若风的面,萧重景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叶羽,所以才刻意构陷,准备趁机除掉这个大敌。
只是这毕竟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九岁就突破了金刚凡境,治国策论堪称上等。
这样优秀的孩子,断然是不能随便敷衍的。
萧重景想了想,还是准备撒个小谎。
“孤派人去围住叶府,只是做个样子——”
“等调查清楚,确认阿羽没有犯下大错,孤自然会拨乱反正,还他一个清白,必定不会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还是说,风儿你连孤都不信?”
这一声反问隐隐拔高,竟有种大义凛然的味道。
果不其然。
萧若风立刻就被‘劝服’,双目绽光,重重点了点头。
“若风就知道,父皇不会这么做。”
“可是那天剑仙播放的影像又煞有介事,父皇觉得,这是他被人蒙蔽了,还是想刻意抹黑我萧氏?”
“我等是否还有可能握手言和?”
“若是能摊开了讲,此事未必没有揭过的可能。”
闻言,萧重景微微一滞。
他看着自己这个善良的傻儿子,不能说这么做不对,却也不打算违背自己的意愿,因此只能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
“主动与否,还重要吗?”
“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如今此事传遍天启内外,我等便是...”
黄泥掉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剩下那句话,萧重景没有说完。
萧若风却明白他的意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今局势紧张,双方的冲突已经难以避免。
若要涤荡乾坤还以朗日昭昭,必然要做过一场。
只是这一次。
萧若风却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他虽然不知道,许青山为什么找人递消息,让自己今夜一定要待在父皇身侧,还要带上信物一起。
总归,他有他的安排。
自己只需要乖乖等着便好。
更何况,这位便宜兄长看人也是极准。
至少按部就班,这几年父皇也确实很是青睐自己...
想到这里。
萧若风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动作,摸了摸掌心温润带着丝丝凉意的玉佩,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受教的表情。
“儿臣知道了。”
他躬身行了一礼,抬头看到萧重景的面容,发现阴沉沉有些没有生气,便又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地建议道。
“父皇还是要多注意休憩。”
“几日前的雷霆恐留下后患,如今父皇的身体积弱,岂能继续如此操劳?”
“至于宫中的耳目...”
萧若风抬头,看向柱上遗留的些许余光。
“便交给儿臣处理便是!”
一番言论,可谓是刷足了脸面。
甚至除了脸面,萧若风也有属于自己的优势。
那就是他是真心的。
虽说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可是演出来的和真的能一样吗?
萧重景觉得,他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分辨不出忠奸。
从始至终,他的小九就是不一样的。
放到别的皇子身上急功近利,图谋不轨的行为。
放在萧若风身上总是莫名的让人信服。
而面对亲子的关切。
饶是他一贯多疑,此时也免不了觉得感动。
这小子...
果真是有孝心!
尤其是有了前几日的对比,明眼人都知道谁才真正值得信任。
就那几个想法多得跟筛子一样的家伙,只知道盯着自己身下的位置,连琅琊王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想到这里。
萧重景莫名就觉得心底的火气没了。
他看着萧若风,舒展眉目,长出一口气,神清气爽地说道。
“好!”
“风儿有心,孤就将此事交于你——”
“后续有国师配合,可务必要还皇宫一个清净...”
……
景玉王府。
“若风他入了宫?”
风亭水榭间,锦衣华服的少年蹙起眉头。
他停止抖落鱼食,抬眼看向一旁恭敬侍立的男子,直到再三确认情报无误后,终于露出了一丝冷笑。
“真是本皇子的好弟弟——”
“前些时日装得那么淡然,今日还不是去找父皇献了殷勤。”
“天幕一出现,他就直奔皇宫。”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呢~”
显然。
如今的萧若瑾和萧若风关系并不怎么好。
没有了救命之恩。
又因为不顾弟弟生死,只顾着卖弄小心思挨了萧重景骂。
饶是两人还有一母同胞的情分在。
萧若瑾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
毕竟在权势面前,那点微末的亲情又能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
“余叶,你觉得,青王这一次能否得偿所愿?”
“他们能奈何得了叶将军吗?”
萧若风垂目,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
闻言。
那二十来岁的青年微微皱眉,又想起先前在天幕上看到的景象,当即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
“属下觉得不能。”
听到这个回答,萧若瑾抬眼看他。
“理由。”
“父皇这次可是派出了五大监和影宗宗主,此外还有禁军和金吾卫,就算那许青山是半步神游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单枪匹马,将所有人尽数斩杀?”
很显然,萧若瑾不看好许青山。
这种不看好,指的是最后的结果。
毕竟人力时有穷尽。
以半步神游之力,短时间抗住围杀或许可以。
但要是跟这么多人拼消耗,顺带还要面对可能存在的皇室底蕴,以一人之力,和一个王朝的积累死磕。
赢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偏偏这位年轻的天剑仙还不能退——
背后便是叶府,便是叶羽的妻儿亲眷。
他要是直接撤退,和把人往死路上逼有什么区别?
所以。
在许青山只能正面出手的情况下。
他要么抛下叶府退走,要么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两种选择的结果不太一样。
如果许青山一个人逃走,皇室碍于其强大的实力也不会大肆追捕,顶多是装装样子,挣点面子回来。
如果他执意要救人,那么最终叶府能活几个不太好说。
要么叶羽,要么叶羽和他儿子。
或者再多点,可能还要算上叶夫人。
总之一场厮杀后,偌大的将军府必然人去楼空。
只是话虽如此。
萧若瑾在静待结局前,也不免觉得叶羽实在好运。
毕竟。
谁能想到天剑仙居然能强到这种地步。
直面皇室,以一己之力拦住六大逍遥天境。
他这么拼命,是把叶羽当爹了还是单纯想要逞英雄?
一个不好这是会死人的。
那叶云也是好运。
随随便便叫声哥哥,就给自己赚回来这么大一个靠山。
他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道?
唯一的弟弟,还是个只顾着自己的白眼狼...
“殿下?”
见萧若瑾陷入沉思,没有听自己说话,余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萧若瑾转头看他,“怎么了?”
“殿下,我刚才跟你说,枯荣药斋的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萧若瑾皱眉。
“你见过...对,你说自己之前遇到过枯荣药斋的人出手,好像还是因为药材被劫,对付的还是北邙山的烟雨寨。”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萧若瑾恍然大悟。
他看着余叶,猜测后者到底知道了什么,才会觉得许青山护得住叶府,才会不看好五大监加易卜的组合。
枯荣药斋之主,真是好大的名头。
就是不知道这点虚名,护不护得住...
“殿下,枯荣药斋的人,在真气方面颇具优势。”
“什么优势?”萧若瑾眯眼。
余叶看了眼萧若瑾,没有丝毫隐瞒地告知了当初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还是药材倾销。
据说,北邙山穷山恶水,地处枢纽,历来是北上通商绕不开的要道。
这使得此地匪患丛生。
甚至在北邙山上,还有一个强大的山寨。
烟雨寨。
山子的头领,是十个自在地境的山贼。
而当初那一战,就是枯荣药斋在一次药材被抢后的反击。
出手的是一个玄级侍卫。
一个笑容腼腆长相稚嫩的少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居然单枪匹马趁夜杀上山寨,放了一把火后堵住要道,卡在山缝的通风口,一个接一个连续弄死了十个首领。
这故事传得有鼻子有眼。
在此之后。
不少和枯荣药斋有摩擦的势力也声称,枯荣药斋的人功法气劲绵长,尤其适合打消耗战。
枯荣药斋乘着这股东风名声大噪。
虽说这只是小范围的传闻。
但余叶在被萧若瑾招揽之前,就是混迹北邙山的。
因此眼下。
他也可以很负责地告诉自家主子。
当初的那件事...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