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给贫寒的新科状元后，我用万两嫁妆将他捧成权臣。

他却在我家破人亡那日，剔了我的骨，为他的小青梅治病。

小青梅身患绝症，除非找到传言中的神医望舒，否则必死无疑。

他疯了一般寻遍各种偏方，其中一方就是以极阴之人的脊骨入药。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百年难遇的极阴之体。

却无人知晓，传言中的神医，也是我。

我还知道，他的小青梅不是生病，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上天垂怜让我重生。

我退了萧家的婚，转头嫁给了全京城人人畏惧的残疾将军。

1

洛家被满门抄斩这天，我也死了。

不同的是，他们死于莫须有的叛国罪。

而我，死在自己最爱的夫婿手里。

尚书府。

我如同待宰的牲畜，全身捆满麻绳。

双手吊在房梁上，动弹不得，脚上被绑了一个沉重的沙袋。

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我的脊椎上。

我感觉脊骨仿佛要被生生扯断一般，忍不住痛吟出声。

中午哭的红肿的眼眶还没有恢复，我充满血丝的双眼宛如厉鬼，咬牙道：

「萧云廷！我洛月从入你萧家起，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却这样对我，就不怕下地狱吗！」

萧云廷玩着手里细长的剔骨刀，笑的一脸温柔，但那温柔不是对我的。

「阿月，别怪我。」

「芷柔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现在只有你的脊骨可以救她。」

「你要怪就怪自己的体质吧。」

「别担心，只要你救了芷柔，我会对你的后半生负责。」

我如坠冰窟，血液仿佛被冻成了冰碴般，刺的身体痛到抽搐。

这就是我亲自挑选的夫婿。

我后半生的着落，竟然要以脊骨为代价。

多可笑。

2

萧廷云不给我反驳的机会，手起刀落。

我光滑白皙的脊背上瞬间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的伤口。

刀口顺着脊骨左侧，从颈后延伸至尾骨。

我从来不知，人的身体竟然可以承受这样的疼痛，还不陷入昏迷。

紧接着又是一刀，脊骨右侧也多了一道一样的伤口。

为了方便取骨，他生生地将我脊背上的皮肉削了下来。

鲜血飞溅而出，将他的一袭白衣染成猩红。

一如那年我们大婚时他穿的喜服，红得刺目。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断骨剔肉的锥心之痛让我连哀嚎都成了奢求。

浓重的血腥气将我的眼睛熏得煞红。

作为才情全城闻名的贵女，从小到大，我永远保持颈背挺拔，仪态端庄，宛如高贵的白天鹅。

追求我的青年才俊无数。

其中坚持的最久、最打动我的就是萧云廷。

于是我委身嫁给一穷二白的他，不惜一切助他位极人臣。

他对我的回报，是为别的女人断了我的脊骨，踩碎了我的骄傲。

使我变成一摊烂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一夜，菜市口的血腥气被寒风吹遍全城。

掩盖住了尚书府里这场惨绝人寰的虐杀。

我族人淌了满地的鲜血，竟成了他杀我时的最佳掩护。

3

我终于还是没能熬过剔骨之痛。

死后我才知道，那个编造罪证告发洛家叛国的人，也是萧云廷。

他亲手捏造了我家人谋反的证据，利用回我家探亲的时机藏在我爹的书房。

他仰仗的，是父兄因我为他美言而生出的那份信任。

事发后，爷爷为自证清白撞死在金銮殿。

爹爹因为不肯认罪，在残忍的拷问下活活被折磨死。

娘亲为了不让父亲伤心，默默忍受万般凌辱，却在父亲死后当场咬舌自尽。

而我的兄长幼弟和叔伯全家都死于菜市口的断头台上。

萧云廷踩着我全家的鲜血，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

他的小青梅也在喝了用我的脊骨熬的药汤后百病俱消，成为名正言顺的宰相夫人。

我师从神医望舒，一眼便知他那青梅是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不过是等铲除了我，才服下解药装作痊愈的样子。

而我这位舍身救人的前宰相夫人，最后只得了一块草席，扔到乱葬岗被乌鸦啃食干净。

死后，我的灵魂又在世间飘荡了许久，见证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再睁眼时，我重生了。

4

「阿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幼时的玩伴，罗芷柔。」

「芷柔，她是我的未婚妻，洛家长女洛月。」

萧云廷手里牵着一个柔弱的少女，言笑晏晏地站在我面前。

少女有些拘谨地躲在他身后，视线却在我的发簪和衣裙间流连。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艳羡。

她好奇地歪头朝萧云廷问道：「云廷哥，洛家很厉害吗？」

萧云廷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答道：「当然，洛家一门三状元，都是当朝栋梁。」

「当今丞相便是洛家家主，阿月的爷爷。」

我低头笑笑，不说话。

萧云廷又温声对我道：

「芷柔的家人都死在几个月前的那场洪水里。」

「她无家可归，我想让她在我家暂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我还是笑，笑的一脸温柔小意。

「你决定就好，我还没过门，哪能做你的主啊。」

罗芷柔住进萧家一个月，我和萧云廷的关系直转而下。

速度比前世只快不慢。

这其中不只有罗芷柔的努力，也有我的。

我变着法地挑衅罗芷柔，每每都把她气的脸色发白。

然后萧云廷就会为了她来找我吵架。

每次吵完，他又会低声道歉哄我。

我不接受，他就费尽心思搜罗各种奇巧物件来讨我欢心。

他并不爱我。

讨好我，只是因为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巧了，我也不爱他。

当初嫁与他只是看中他的潜力。

现在他们在我眼里，就是两个人偶。

随着我的心情任由我摆弄来摆弄去。

我乐在其中。

像看一出木偶戏。

5

萧云廷试图缓和我们的关系，邀请我参加他同窗举办的诗会。

当然，罗芷柔也去了。

同窗见他带着两个美人进来，纷纷打趣他：

「萧兄好福气！」

「萧兄这是要坐享齐人之福啊。」

萧云廷笑骂回去：

「别乱说，芷柔是我妹妹。」

嗯。

没有血缘的妹妹。

我没理他，走到一边和几个小姐妹聊天。

罗芷柔站在原地。

她对诗词一窍不通，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不一会，罗芷柔喊我，说想跟我聊聊。

我便跟着她走到一旁。

这里是一片荷花池，离众人所在之地有一段距离。

旁人最多只能看见我们的身影，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洛姐姐，芷柔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罗芷柔吸着鼻子，眼睛红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委屈道。

我摊手，理所当然地耸耸肩道：

「讨厌你还需要理由吗？」

「你……」罗芷柔被我这么一怼，哭的更狠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副弱不禁风样子。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池塘边靠近。

这场对话前世也发生过。

那时我看她险些掉入池塘，连忙伸手去拉她。

谁知她自己脚一滑摔进池塘。

萧云廷看见了，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她。

她被救起来后第一句话是：

「萧哥哥，你别怪洛姐姐，她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让我成了众矢之的。

她因为被萧云廷碰了身子，顺理成章地嫁进萧家。

萧云廷气我，愣是让她和我同一天过门。

使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我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罗芷柔。

抬起腿，朝着她的屁股就是一脚。

下去吧你！

6

「啊——」

一声惊恐的叫声从旁边传来，嗓音尖利得快划破我的耳膜。

不知何时，我身旁站了个紫衣女子。

她指着我，气的手都在抖，高声质问道：

「洛月，你干什么！」

我没答话，朝她招招手。

她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走近。

待她走到池塘边，我照着她屁股也是一脚。

就你是罗芷柔的小姐妹啊？

你也下去！

前世就是她帮着作证，才落实了我推罗芷柔下水的罪名。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泼脏水，那就送你们喝一肚子脏水吧。

「芷柔！」

一个身影从我身旁飞过，毫不犹豫地跳进池塘。

我站在岸上看着水里的三个人，不为所动。

萧云廷把罗芷柔救上岸，又顺手把紫衣女也捞起来。

待他扶着岸边，撑起身子正往上爬的时候，我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然后抬起腿，朝着他胸口狠狠踢去。

萧云廷没有防备，噗通一声又被我踢回了水里，头朝下。

我看着他在水里狼狈挣扎的样子，满意地拍拍手。

一人一脚，我做人向来公平。

这么大的动静，把几乎所有来参加诗会的人都吸引过来围观。

罗芷柔坐在岸上，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紫衣女大约是不会泅水，又被救起来的晚了些。

喝了好几口水，这会还躺在地上。

萧云廷铁青着脸，在同窗的帮助下终于爬上岸。

罗芷柔委屈地红了眼眶，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朝我道：

「洛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要推我下水，我认了。」

「可是你为何要迁怒于玉双呢？」

众人议论纷纷，看我的眼神明显奇怪起来。

萧云廷也黑着脸对我怒目而视。

「洛月，你要怎么解释？」

7

我想起来了。

这紫衣女叫李玉双，是礼部主事的小女儿，年十六，尚未婚配。

礼部主事官小人也没本事，却偏偏爱耍官威。

娶了好几个小妾，女儿生了一大堆，却一个儿子都没有。

没办法，他便把想办法女儿嫁进各个大臣家，哪怕是当妾也无所谓。

利用四面八方来的枕边风，这才做到主事这个位置。

我瞥了眼罗芷柔，一脸善解人意地对萧云廷微笑。

「罗姑娘在明知我们有婚约的情况下，不仅不避嫌，还屡屡邀你共处一室。」

「你让大家评评理，我不该生气吗？」

「不过我这人大度，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却可怜她孤苦无依。」

「不过是给她个机会成全她罢了。」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目光在罗芷柔和萧云廷间转来转去。

我又看向罗芷柔：

「你落水，萧云廷一定会跳下去救你。」

「他当众碰了你的身子，你就有理由让他不得不娶你了。」

「我刚才看你站在水边犹犹豫豫的样子，想来是顾忌我的心情不敢跳，就顺水推舟帮你一把。」

「至于这位李姑娘，应该是猜到了你的想法，眼红的很，我就顺带着一起帮了。」

「现在萧云廷碰了你们两人的身子，你俩又关系不错的样子。」

「不如一同嫁进萧家，当一对好姐妹吧。」

李大人靠嫁女上位的传言，在场的人都多少听过几耳朵。

但是靠这种下作的手段硬嫁，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众人的眼神又变了。

有几个家世学识不错青年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远离二女。

男儿以仕途为重，娶妻更要深谋远虑。

若是教这样的姑娘缠上，这辈子算是毁了。

李双玉刚刚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在对上罗芷柔狠戾的眼神后，瞬间又闭上。

8

落水事件后，萧云廷和我的关系一度落至冰点。

连家里人都被我惊动了，娘亲天天追着我念叨：

「当初是你自己说非他不嫁的。」

「现在他和青梅走得近了点你就受不了了，将来有的是罪等你受！」

我抱着脑袋到处乱窜。

「我不嫁了还不行么，我要退婚！」

娘亲抱着我叹气：

「当初你订婚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出了这种事，还要退婚，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撇撇嘴。

名声算什么？

哪有踹人来得痛快。

我搂着娘亲的脖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故作委屈道：

「娘亲是叫我为了名声，忍着这种恶心事吗？」

娘亲摸了摸我的头。

「娘亲怎么忍心叫阿月忍受这种事。」

「只是对于我们女子而言，名声重过天。」

「你这婚一退，将来想要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我摇摇头：「那可不一定。」

「我不仅要退婚，还要光明正大地退。」

「叫人挑不出错地退，让萧云廷拒绝不了地退。」

娘亲笑我痴儿说梦，我笑娘亲梦想太小。

掐指算算日子，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果不其然。

三日后，萧云廷又来找我。

9

萧云廷想让我带他进宫参加中秋宴。

宫里的宴会只宴请正五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眷。

他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若没有人带着，是参加不了的。

这样的宴会对于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是绝佳的机会。

杯酒觥筹间，便能拉拢人心。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如果是前世，我早就在他开口前主动提出了，从不叫他为难。

可这回他左等右等也等不到我找他，这才腆着脸找上门来。

萧云廷姿态放的很低。

「阿月，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芷柔溺水不救。」

「你放心，我已经让她去外面住了，府里现在就我一个人。」

「我发誓，我对你绝无二心。」

我想起上午婢女来报。

「小姐，萧公子前几日在城南租了一间小院，罗芷柔就住在那里。」

「据邻居说，萧公子每日都会过去，一呆就是大半天。」

「还有人亲眼见到他前一天晚上进去，清晨时才从院子里出来。」

「奴婢实在觉得萧公子并非良配，小姐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多好笑啊。

连我的丫鬟都将他的为人瞧得清清楚楚。

前世的我却看不清。

有时候午夜梦回，我都唾弃自己到底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被灌了迷魂汤。

好歹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怎会傻到一头栽进如此低劣的陷阱里。

我垂着眼笑道：

「你是我未婚夫，自然是要带你去参加中秋宴的。」

「不过，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萧云廷，我要和你退婚。」

萧云廷脸色大变：

「不行！我不同意！」

伸手就要抓住我的手腕。

我的侍卫突然冒出，在他碰到我之前，一把扯住他的手。

家里给我的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还忠心不二。

前世就因为萧云廷一句不喜欢有外人跟着，我就傻傻地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以至于后来被萧家人欺负的时候，身边连个得力的帮手都没有。

侍卫的手劲很大。

每当萧云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会暗中使劲，叫他痛嚎出声，讲不出一句话来。

我挥挥手，侍卫便将他拖了出去。

丫鬟不解：

「既然小姐想要退婚，又为何要答应他，白给自己找麻烦？」

我笑而不语。

宫里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一不小心就会吃成断头饭。

又或是断途饭——仕途的途。

他硬要参加，我何必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