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星遥警惕地看着他,神经紧绷着,随时随地准备逃跑。
她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没逃过李珩的眼睛。
李珩盯着她:“你很怕我?”
姬星遥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 想想不对,又点点头:“是。”
瑞平王爷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活在高墙深院的宫女怕他,是理所当然。
姬星遥兢兢业业地扮演合格的低微宫女,奴颜婢膝,整个人比平日矮了好一截。
李珩朝她走近两步,姬星遥便退后两步,直到后背磕在假山上,退无可退。
高大的身影轻易将她笼罩,明媚的春日下,后背的山石冷得厉害,寒气往骨子里窜。
这样的处境,如同回到了孤冷清寂的瑶华苑,那时的她时日无多,躺在拔步床上,听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她好冷,桃喜在她锦衾里塞了两个暖炉也没用。
眼睛已经看不见,可偏偏耳朵灵得很。
她听见别人恭喜瑞平王爷娶了个医术了得的侧妃,听见李珩爽朗的笑声,听见小厮们匆匆而过的脚步,却听不见自已的心跳。
躺在床上的她气若游丝,半天才跳动一下的心脏,干枯萎缩,早就丧失了该有的功能。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等来了温沅。
其实......
她想过,李珩会不会来......
直到最后,希望变成泡沫,姬星遥的一颗真心也碎成了的粉末。
若是温沅知道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对李珩抱有渺茫的希冀,大概要把她脑袋敲出两个大包。
她甚至能想象温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双漂亮的眼睛蕴着复杂的情绪,心疼又无奈。
是啊,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抬起头来。” 李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缓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李珩遽然对上一双满是忧伤的眼睛,责备的话哽在喉头。
这个叫灵儿的宫女,总在某一刻让他觉得熟悉。
她走路的样子与姬星遥很像,可躬腰屈膝的奴婢样,又侮辱了姬星遥。
李珩语气里,不自觉带着厌弃。
“这个你交于贵妃娘娘。”
李珩解下腰间的双月环星玉佩,递给姬星遥。
熟悉的物件突然出现在眼前,姬星遥愣怔住。
这是李珩刚被封为瑞平王时,找了全京城最厉害的工匠设计打造的。
她陪着李珩吃了很多苦,除了高贵妃给的玉镯,没有任何金贵的珠宝首饰。
李珩得了势后,送过她很东西,唯有双月环星玉佩是她最爱的。
旧物做引,先前发生的种种如过花灯似的在姬星遥脑中飘过。
他们应该算先婚后爱最完美的例子。
婚姻的开头是利益做媒,姬星遥为了做任务回家,李珩则是在落势时抓住了将军府递来的救命绳。
从陌生人变成夫妻,总归没有那么顺利。
尤其是跟着李珩真的苦啊,她不得已典当了父亲送的匕首,才维持了一段时日。
好在两人在相处中渐生情愫,李珩又是个疼人的,对姬星遥掏心掏肺,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姬星遥完全迷失在爱情的粉红泡泡中。
现代女性中常流行的一句话是: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
姬星遥嗤之以鼻,她觉得李珩是例外。
他全心全意爱着自已,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发生背叛的事。
想来,还是她太自信了。
难怪温沅一直说她傻,可不是傻嘛,天下最大的傻子就是她。
温情的李珩,绝情的李珩,面孔重合,汇聚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拿着呀。” 李珩见她迟迟不接,不耐烦地把手往前送了送。
姬星遥后退半步:“王爷为何不亲自交给贵妃娘娘。”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李珩最后一丝耐心告罄。
在他发火之前,姬星遥接过了玉佩。
熟悉又陌生的温润质感在指腹间停留,姬星遥有片刻失神。
“此玉佩极为珍贵,收好了,务必完好无损送到贵妃娘娘手中。”
直到李珩离开,姬星遥也没能说出那个“是”字。
玉佩在她和李珩决裂的那年,被她扔出了瑶华苑,没想到被李珩捡走了。
可以看见中一颗星星断了一个角,大概是扔出去时不小心磕碎的。
在姬星遥拿着玉佩愣神之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假山旁边的灌木中探头探脑。
此人正是被贬去浣衣局的香玉。
此时香玉手上捧着一叠刚刚晾晒干净的衣物,藏在灌木丛中。
她在浣衣局待了半年,早就没了当初一等宫女的风光和体面,身上的宫装穿了许久,洗过多次后,泛着难看的白色。
原本送衣物的工作轮不到她去,今日浣衣局专门给宫里送干净宫衣的宫女突然肚子疼,她便瞅着这个机会,央求管事嬷嬷,让她去送。
管事嬷嬷上下瞥了她一眼,鄙夷地笑了笑。她那点心眼子,在老嬷嬷眼里,遮不住一点。
香玉谄笑着给嬷嬷塞了点银子,嬷嬷这才肯松口。
“行吧,今儿个你去。”
“谢嬷嬷。” 香玉开心地行了个礼,小跑着进屋去捧干净的衣物。
管事嬷嬷颠了颠手中的银子,朝她的背影啐了口痰:“小贱人,想攀高枝,有这本事,也不知有没有这命。”
香玉只顾着在谋划自已的大事,未曾听见管事嬷嬷的咒骂。
她兴奋地瞪着眼睛,因为过度激动,脸部肌肉不自然地跳个不停。
今日浣衣局要给明月宫送宫衣,香玉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
阿米热在她被温沅责罚的时候,替她说过话,香玉心里认定阿米热公主一定会帮她。
哪怕去明月宫当个粗使宫女,也比在浣衣局日日泡水里洗衣服强。
香玉手上捧着的不是宫衣,是她的前途。
浣衣局位置偏,前往各个宫殿需走很长一段路。
香玉抄了个近路,恰好也来到假山附近。
步履匆匆之际,发现了立在假山下说话的二人。
男人丰神俊朗,是瑞平王爷,而女人穿着宫服,低着头,是个宫女。
香玉眼珠子一转,当下找了个灌木躲起来。
她的直觉没错,很快她看见瑞平王递给宫女一个物件。
这......定情信物?
香玉将嘴唇咬得快要磨出血来,又嫉妒又痛恨,恨不得代替了那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