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点下一行飞鸟向南飞,花色碧水两相映,好是漂亮啊。
待他将最后一笔给收完,我才感慨的抓住他胳膊,悻悻道:“这画,可真美……虽然与天帝的那副花鸟图不大一样,可我觉得,你这副花鸟图最为惊艳。”
他撂笔理了理广袖,玉指搭在我的手背上,似在有意试探我:“哦?那小九,可还要同谛听换了?”
我摇头,一脸真诚道:“不换了不换了,我决定了,回去就挂你这副。”
伸手要去拿,可半途中却是被他给摁了下来,“等一等,这画上,还少一样东西。”
“嗯?”
他抬起玉手,摊开掌心,一阵金光乍现,徐徐在他手中凝出了一方玺印……对,是玺印,普通的大印是断然不会造的如此精致,且如此大……
大印被一层金光所笼罩,耀眼刺目,我看不清那玺印上究竟雕刻的是什么东西,只见他握着玺印,往画卷下方轻轻一压,再拿起时,徒留六个金光璀璨,辨认不出的文字。
我本想凑近瞧清楚些,可他却根本没给我观摩的机会,抬袖时掌心又是金光一闪,那印玺便如昙花一现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我咋舌不已,皱眉再看那画上的大印,指着上面的六个大字抖着声问道:“这上面……盖的是什么字?”
他负袖,眸光皓皓如明月,垂首似笑非笑的答我:“你猜?”
“我、我猜?”我咽了口口水,囫囵道:“我猜不出来……这好像并不是天界的文字,也不是冥界的文字,更不可能是人间的了。但这字体好看,又如此繁琐,像是哪个部族的古文。”昂头看他,我一头雾水:“云川,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文字?还有你方才拿出来的东西是玺印么?看起来挺漂亮的,你能不能再唤出来给我看看?”
他不答我,斯文慢理的收拾桌上画卷,卷好送给我:“你的画上也有大印了,这大印,不会给你丢脸。”
我目光灼灼的瞪他,鼓腮不甘心,一把捞住了他的袖子意图追查个究竟,“印玺呢,你把它藏哪里去了?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将它翻出来!”
气势汹汹的要去寻他的印玺,他见我豪无厘头的翻着他袖子寻找,眼角亦是攒出几分暖意。一只手臂圈住了我的腰,将我往怀中一揽,眉眼俱笑的看我:“小九,你何时喜欢这般,对我上下其手了?”
我皱了皱鼻头,看他一眼,继续去搜他的袖子,“上下其手又如何,左右你都是我的,我摸摸又如何……哎呀你把东西藏哪里去了!”
男人倏然向前了一步,带着我的身子往后一压,腰成功的贴在了案边上,半个身子也被他这一压被迫平躺在了桌案上……翻他袖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皱眉看着他那张咫尺之遥的俊逸容颜,凤眸上扬,眼里有光,这神情,摆明了又想占我便宜……
“你,你压我作甚?”傻乎乎的问他,心跳早已被他这一系列的行动给打乱,我吞了口口水,呆呆瞧着他。
好在老娘身子骨柔软,对于下腰这种事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熟练了,这若是换作旁人的身子,腰怕是顶不住如此折腾……
他见我下腰下的容易,便腾出一只手,胳膊肘抵在肩侧桌案上,玉指虚握,半撑着额角散逸看我,“没做什么,只是方才本想抱一抱你,谁知你竟然自己躺了。不过小九,原来,你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我!”一时语塞,我拢紧了自己方才被无意扯开些的衣襟,面红耳赤的责怪他:“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吓到我了,怪你都怪你……”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我脸红的更厉害了,“你还、还不让开?我要起来了,我的腰要断了!”
他听我吼了腰要断了之后才肯放我一马,勾唇直起了脊背,一袭紫衣衫温润款款,玉树临风。顺便环着我的腰扶我起来,“疼么?”
手掌揉在我的后腰处,好是舒服……我贪婪的点了点头,刻意夸大其词:“疼,疼的要断了,鉴于我的腰疼乃是和你有关系,你得多给我揉一会儿。”
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眸,似这轻轻一瞥,便能将我心底的小心思给一览无余,从后揽住了我,顺便给我揉腰,亲昵的靠在我耳畔温存道:“好,我给你多揉揉,你别动。”
我早已习惯了这般被他疼惜抱进怀中的感觉,也不挣扎,暂且就容他先占片刻便宜……
案上的画像经方才我们俩那一闹,被压出了两道皱褶,我立在他怀中,抬指去抚平画上压痕,沉思道:“常向晚乃是阴司十大殿主中最薄情寡欲的一个,在冥界从未有鬼见他笑过,他仿若天生便没有七情六欲,永远都是一副冰冷冷的面容。可,这样薄情的一个神仙,为何会对着画中女人潸然落泪呢……我瞧他哭的还挺伤怀,他取凡人阳寿,会不会是和这个女子有关?”
“一个女人。”他偷偷将两只手臂都环在我的腰上,下颌倚在我的肩头,吐息如兰:“能令一个男人为之落泪的女人,她的身份,只有三个可能。一者,是他娘。一者是他女儿,还有一者,是他的心上人。”
我摸着下巴思纣道:“他娘?据史籍所记载,当年他娘比他爹仙逝的还要早,他娘乃是在蓬莱修行的散仙,后来与他爹一见钟情,没想到当年生他之时伤了仙元,不过多久就仙逝了。彼时他应该还是个幼儿,幼年丧母,势必会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况且他娘都已经仙逝了二十多万年了,为他娘落泪,不大可能。女儿与心上人……这也不大可能,我记得他成亲的时候,我才一百多岁,爷爷还去他的锁魂殿喝过喜酒。他和他妻子很是恩爱,她妻子乃是妖族一个部落的公主,只成亲不到几十年,就给他生了个女儿。”
这样说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女子,说不准是他在外养的小情人!
“夫人与女儿俱在,那,就不好揣度了。”
我拂袖将画像悬起,施法令其自行卷好,落回桌案上:“那就只有先送去冥界让沉钰上君先帮忙查一查了。”抬眸扫见了桌角一只花瓶,我又想起了日前的所见所闻:“他带着阳寿离开之前,在阳寿中添了一样东西,我偷偷去闻了闻,才发现那是一种剧毒。”
“毒?”
我嗯了声,“是一种妖毒,我在九师兄的药庐中闻过,功效,似乎是能令人在三日之内化成一滩血水,三日中没有解药,便必死无疑。”
云川静了片刻,道:“看来他对那人,也不是全无防备。”
“那人?”
“嗯,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今我们谁都判断不出,不过他如今已经露出了马脚,有了第一次,便必然有第二次。
与云川重归于好之后,勾搭烟络郡主收集证据的重任便多时撂在了谢无伤的身上,晋北侯当真请了谢无伤过府一叙,相信只要谢无伤这次好好把握,成功的几率,便算有一半了。
谢家大老爷谢无患实则对烟络郡主看上谢无伤这件事没多少意见,左右这件事乃是皇帝的意思,归根究底也是想要晋北侯与谢家联姻,至于姻亲对象到底是谢家的谁,都无甚关系。且谢无伤本就身份不凡,若能借此机会平反,以后敬武侯一家便会和谢家世代修好,成与不成,这些事都对谢家,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大人间的阴谋,小辈的自然是不晓得,且无忧如今也被蒙在鼓中,连谢无伤乃是敬武侯府的小侯爷一事都不知晓。我闲来无事便同无忧提起了谢无伤,彼时无忧只告诉我,不管无伤是什么身份,尊贵无双的皇亲国戚也好,祸乱世间的乱臣贼子也罢,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敬爱了数年的二哥。
像无忧这般善良的姑娘,世间着实已经难寻了,可惜谢无伤这几日一直周旋在侯府之中,也没腾出空多陪陪无忧。
至于谢家的其他人,谢少爷是最神秘的,每日都闷在书房读书,自从不用招呼那位尊贵的郡主之后就更潇洒恣意了,闲来无事就同几个好友出去品茶对对联,日子过的好不自在。而谢家小姐,这几日则是痴迷上了那位赵公子,与那人朝夕在一处,尽管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过她一次,可她还是乐此不彼的跟在人家后面,仿佛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而我也算彻底摸清楚了谢小姐的性子,敢情这谢小姐就是喜欢寻刺激,越是得不到的人,便越是想要追求,谢无伤冰冷,那人更是冰冷,她这般寻刺激的做法,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直到他入府的第六日,他终是忍不住的朝谢云欢动手了。
这一次动手动的太突然,我没有提前得做防备,生死册上显示她只缺了三年寿命,好在只是缺了三年。
“咱们都已经来人间快一个月了,线索没有寻到,倒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几次手,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这可如何是好。”
我央着云川陪我在河边散步,明月皎皎,湖面波光粼粼,浅浅倒映出我二人的影子来。
秋风扫起一层落叶,风入广袖,掀起我二人的紫色衣袍。
他偏头看我,温润抚慰道:“勿要心急,该来的,总会现身的。”
“可我都在人间等了这么久了,我若是在两个月的期限内寻不到凶手,那可就真的要被充军发配了。”
“充军发配?不是流放去蛮荒种树?”
我瘪嘴委屈看他,“有区别么?流放还不如充军发配呢。”
他浅浅一笑,半是打趣的与我道:“无妨,充军发配也好,流放蛮荒也好,我都陪着你。”
听他这么说,我更是没信心了,低头颓废道:“我本该带你去享清福的,可没想到最后还要让你陪我受苦……我之前干嘛要脑子抽筋选择隐姓埋名去冥界啊,如今连我的新府邸都没住上一日,连我的新官袍都未穿上一回,我就要被贬官了……”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许是寻不到什么说法来安慰我了,迟钝良久才道了句:“嗯,小九,看开点!”
“……”
看开点,我都已经视死如归了,怪只怪阎君大人,为何要将这等清苦差事交给我……我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还没烧,倒是先将自己给自焚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吧。
“是了,那日我去追他,你是一直都跟在我身后的么?你可瞧见,他最后去了何处?”
一影紫色倒映在水面,风扬起他肩后墨发,风姿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