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兴致被桌上的小玉瓶给引了去,伸手拿过来,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啊,哇这料子不错啊!”
云川淡淡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剧毒,只要被他吸食,便可令他修为尽散,两个时辰内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当即便撒手放回去,这般厉害的东西我可碰不得,若是被我一不小心给吸食了,那我的小命可就彻底完蛋了!
沉钰上君应下了云川的计划后便趁着天色未晚离开了人间,而至于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就是要护住谢云欢的魂魄了。
但有一个问题我却是着实好奇,来人间的这段时日里,云川似乎一直都在忙着如何帮谢无伤报仇的事情,对于常向晚的这件事未曾多提过,可他为何,似比我知道的还多,他知道那骷颅头是赤影族的余孽,还知道如何阻止骷颅头重生,这世上,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果然,我在查案这方面是一点天赋都没有的。
常向晚要谢云欢的魂魄,我虽不能阻止,但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且这两日间他只顾着去取旁人的魂魄,却并未有要取谢云欢魂魄的冲动,这一点有些奇怪。
至于被他取走的那些魂魄,泰半是京城中一些乞丐与短命鬼的,由此可见,他还是有些良心的。
晚些时候丫鬟说赵公子去给谢云欢把脉了,我便趁着这个空隙借着无忧的身子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东翻西找才从柜子里择出个绘了黄花的瓷瓶,是了,我记得他将阴时木命人的阳寿都封印在了黄花瓷瓶中,到时候这些东西肯定是要进那魔头肚子的,云川说他的毒可令魔头在两个时辰之内修为散尽魂飞魄散,这可是个好东西,万一打起来了,到时候也只需等个时机,上去一举便可将他们歼灭。
查案方面我不行,可这打架作战,我可是轻车熟路!
施法幻化出云川给我的东西,我一手撬开了瓶塞,扑面一股子血腥味引得我快要呕出来,我赶忙施法将毒混进阳寿中,一滴不留的掺进去,末了还用了一朵茶花封住了气息,大功告成之后将瓷瓶重新放回去。
拍拍手收好了空瓶子,我大步朝着门前走去,抽开门闩,临行前还替他关好了门。外面阳光正好,秋末的海棠开得绚丽妖娆,我正在想着晚饭是该吃莲子羹好还是去外面吃京城的小吃好,一个没留神,恰好撞到了一个浅菊香的胸膛。
“哎呦。”我后退了两步,用手摸头,刚想抬眸去看撞见了谁,谁知视线抬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陌生身影。青衫长袍,脊背挺立,剑眉星目中透着阵阵寒意,虽是顶着一副凡人面孔,可骨子里的阴煞之气还是逼得人不由浑身打颤。
心下暗道不好,我心虚的看着他,步子往后退了两寸,皮笑肉不笑的同他打招呼:“赵、赵公子,好巧……”
他眯眼居高临下的看我:“巧么?你来我的院子,是要寻我么?”
是了,这里是他的住处,我如今连人家的大门都没迈出去就被人家给捉住了,这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我、我……”不知所措,昂头一瞥却瞥见了墙角悄然绽放的一树海棠,我立即改口道:“哦,我是觉得公子院中海棠花不错,我是想来摘花的,叨扰了公子实属不该。”装模作样的同他行了个礼,“既然公子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告辞……”
低头匆匆忙忙往回走,我硬着头皮快步凌乱,只差一脚便迈出院落时,忽听耳畔男人冷喝道:“站住!”
身子蓦然一僵,我额头敷满汗珠,暗暗握紧了手,时刻准备与他打个你死我活。
“转过身来。”他凝声命令,我愣住,惶恐驱使着我的身子不得动弹。见我没动静,他沉步缓缓靠近,一时间脊背处飘来一阵寒凉,激的浑身毛骨悚然。
一只手陡然搭在我的肩上,用着强硬的力度要扳回我的身子,我自知不可再任由他动手了,趁其不备之际,抬起自己的掌心凝出一团灵力打向他的肩膀。他并未躲闪,其实依着他的能力想要躲我这一掌何其的容易。一掌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身子一僵,闷哼了声,握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力度不减,昂头凝视着已经怔住的我,拂袖一掀,将我整个人都给抛了出去。
身子重重砸在了海棠树干上,震得满树落花簌簌,我的身子摔在了地上,元神从无忧的身体中滚了出来,连滚两圈方稳住重心,无力的捂住胸口呕了口血。
那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天青色纹玉叶花的裙摆映入我眼帘,晃得我眼睛模糊,“果然是你,想不到你也附身在凡人身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我被他方才那一招伤的厉害,呼吸艰难的昂起头看他,嗤笑一声:“我一个无名之辈,附身在凡人身上无非是玩玩而已,可尊驾乃是堂堂冥界上君,竟也做这夺人魂魄,丧尽天良的勾当。真是引人耻笑啊!”
他凝眸,施施然的蹲下身,敛眉扼住我的下巴,眼底浮光掠影,“想不到,你还有点能耐,竟然能看破本上君的身份。不过,既然知道本上君是谁,你还敢走这趟浑水?小姑娘,奉劝你一句,冥府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引火烧身!”
我咬牙倔强的挣开了他的五指,正义凛然道:“笑话,三界人管三界事,身为神仙,必要以守护三界苍生为己任,看不得你为非作歹,你便不害怕,有朝一日冥府阎君知晓此事,让你碎尸万段么!”
“碎尸万段?”他竟笑出声,猛地拂袖起身,负在身后道:“你以为本上君会怕他么,不过是个小小凡人成神的狗东西,若非是冥王器重,他如今能坐的上阎君这个位置么!少拿他来说事,本上君可不怕!”
我冷笑一声,挑眉问他:“你可别忘记了,我是九重天的人,你不怕阎君,那冥王大人呢?我若是将你的罪行告知冥王大人,你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回身扫了我一眼,无所畏惧的冷哼一声,“所以,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一次,是决不能放不过你了。”广袖一挥,一道金光落在了我身上,紧接着便是手臂外蓦然一紧,有绳索缠在了我的身上,令我动弹不得。
“锁魂索!”
我认出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此乃冥界的十大 法器之一,十大 法器分散在十殿殿主的手中,他身为锁魂殿的上君,锁魂索便是他的法宝。传闻这绳子同天界的捆仙绳有的一比,只要被其绑了,若是没有主人的口诀是不可能挣脱开的。他这是要对我下杀手了……
努力挣着,可没想到越挣越紧,不过片刻功夫我便被绳子给勒的透不过气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冲着他嘶吼,当然这些根本无济于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风中,轻飘飘的夸了一句:“认得锁魂索,还不错。你既然如此想要守护苍生,那我成全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旋身抬指一道灵光注入我的灵台中,似有烈火燃进身躯,我皱了皱眉头,眼前一黑,无力的倒了下去。
他要怎样对我,我不知晓,只觉得自昏迷后我的身子便越来越冷,如同躺在了一块寒冰之上,不断有凉气侵袭着我的骨髓。
好在我自幼时修习过红莲圣火,这冰冷暂时不会将我如何,只是体肤上要多受一些罪罢了。但此时此刻,我却是更加想念起了云川……对了,我被劫走这件事,云川一定还不知道吧。一早的时候云川就出门了,也不晓得是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只叮嘱了我几句让我乖乖在府中等他。他若回来时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来救我吧……
不,还是不要来救我了,这里太危险了,若是他犯险来救我,必然不是这混蛋的对手,普通鬼魂本就脆弱,何况是魂魄残缺不全的鬼魂呢……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花楼里带出来,可不想他到头来为了我魂飞魄散……
如此想着想着,灵台也渐渐地恢复了清明,神智回归本位,我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视线内是片模糊的白色,恍惚了半刻钟,这才视物清晰,将周身环境给观望个仔细。
这是座冰宫,厚冰铺就的地面上晶莹剔透,似是一面澄亮的宝镜,倒映出宫中人的影子。宫殿上方是一盏冰雕莲花,花瓣绽放鳞次栉比,观之入微。一颗鸭蛋大的夜明珠悬于其上,令原本就明亮的宫殿更是恍若阳光白昼了。四角还挂着成排的冰棱,寒气氤氲袅袅若白雾,我依墙而靠,腿下与后背皆是生冷麻木。
而殿中央则是一张用白玉砌成的大床,墨衣男人负手而立,眸中愁思万缕,静静垂眸看着玉床上躺着的那名女子。我悄然动了动身子,挪了角度,错开墨衣人的衣摆朝玉床上看了去,只见那床上躺着的玉人面容姣好,唇角发白毫无生机,仅有的气息恍若游丝,安静躺在玉床上闭目沉睡,一身红白衣裙散若浮花,身体四周皆是铺满了安神的引魂花。
果然是为了一个女子……
我方看了一会儿就被他察觉了动静,他回身看我,一袭墨衣盛气凌人,双眉紧拧,眼中是一如既往的万丈冰寒,“你在看什么?”
明知故问。
我别过头,冷哼道:“你在看什么我便在看什么,你将我绑来这个鬼地方,是打算将如何处置我?难不成要我陪你在这个冰宫里冻死?”
“冻死?”他勾起唇角,眼底浮上揶揄,“你当真以为本君有这闲情雅致,让你死的这般痛快?”
“哦?”我深呼一口寒气,静下心问道:“那上君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拂袖,目光看向远处,倒是不介意先给我有个心理准备:“神仙的魂魄,该是比凡人的魂魄更有用吧,不知,他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我的心咯噔一声坠入了谷底,好你个常向晚,心够毒的啊!
“你想将我送给那个魔头?你可知弑神是什么罪过,这可是要下地狱碎尸万段的!”
关键时刻也只能用言语来吓吓他,不过即便如此,于他来说也只是垂死之前的挣扎,徒增可笑罢了。
“弑神?本上君犯下的罪名,怕是也不缺这一条,你若是安静些,本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给你一个痛快死法,再抽出你的魂魄。”
“常向晚!”我厉声吼了一句,“佛家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若现在回头还是有机会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权当做没听见,低低嗤笑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于本君来说,早就没有岸了。”
“常上君!”我苦口婆心的还欲规劝他,谁知他却先开口打断道:“你若是再鬼叫,本君就封住你的嘴!”
我立马憋住了嗓中余下的那截话,心里默默腹诽,鬼叫,这个形容也太不合适了吧,好歹我这也是在渡化你,你不听便算了,还骂我鬼叫,看来沉钰哥哥说的对,你就是个六亲不认的老东西。
他不许我再说话后便又回到了玉床前,只怔怔对着玉床上女子沉默不言。
如此沉默了半个时辰,他一晃身,消失在了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