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
殿外传来鬼差统领绛璃的声音,我回身看过去,来者一身墨色官袍,头戴官帽,身披一件墨底赤金云纹的披风,腰间挎着剑,活脱脱一副官样。
绛璃有礼貌的朝殿内两个人影拱了拱手,复才直起身,转而与我道:“小茶,谛听上君来了,就在外面等你。”
“谛听……”我恍然,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颓废之人与激动之人,拉住绛璃的胳膊往外走,“我可能要提早回去一会儿,阴律司也没什么事情了,若是有事,你先替我扛一会儿。”
他早已对我迟到早退这件事习以为常了,很讲义气的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吧,这里还有我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出门游逛了!”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豪气道:“有空一定请你喝酒!”
出了阴律司判官殿的殿门,便见谛听的背影已耸立在丹陛下,我丢下绛璃小跑下台阶,照着谛听的背影拍下一巴掌,“谛听哥哥,你怎么又来找我了,还没到我换班的时辰呢。”
谛听拎着一把灵骨做的扇子,挑眉睨了我一眼,“无妨,只剩三刻钟的功夫罢了,我若是不来,你以何理由旷工早退?索性我来了,还能顺便送你回去。”
“你其实不用送我回去……”
“听说你昨日在风月楼带回来一个男人?”他倒是开门见山,毫不委婉,我呛住,就知道他一定要和我八卦这件事!
“啊,是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当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那男人,该不会就是……”他有意拖长音,我红了脸,双手负在身后假装理直气壮:“正是因为他,我就更得相助了,毕竟我之前可是还欠下他一个人情……”
“哦,如此。”谛听故作打趣,“原来只是单纯的报恩啊,我还以为你瞧人家长得好看,看上人家了呢。”
“怎么可能!”我一口反驳,愤愤道:“老娘是那么肤浅的女人么,老娘有那么好色么?”
谛听仔细打量我一阵,板板正正道:“好不好色,我不知道,但肤浅么,这个词你还当真没用错。”
“……我!”我哪里肤浅了,我可是个有内涵的神仙!不过看在以后还有事情要求他帮忙的份上,我就只有勉强忽略他的说法,不与他计较。“喂,我欠了七娘一万两黄金,你有空帮我还了。”
他蓦然顿住,脸上顿时乌云密布:“一万两?还是黄金?她抢钱啊!”
“又不让你掏钱,我后院有一筐子东珠,赶明儿你挖出来帮我带给她就行。”
他脸上的阴云更多了:“东珠啊!你这败家娘们,知不知道这近三万年来东海产的东珠都被老龙王送去九泉衙门贿赂白染鬼君了,白染鬼君又转手将这一筐赠给你,这可是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我摸摸鼻子:“我又不喜欢东珠,你喜欢你拿去好了,记得替我还一万两黄金就好。”
“……老实交代,白染究竟给你多少好东西了,你告诉我,我拿东西跟你换!”
“也不多,就一辆马车那么多而已……”
“那个,小仙子,你瞧瞧你看上我殿中何物了,我们商量商量,可以换的。”
我摆摆手,“你若喜欢,随时去我后院挖就行了,无须同我换,左右我也用不了那么多。”
巧在迎面有鬼差压着一名女鬼前去阴律司受审,鬼差压着魂魄朝谛听俯首一礼,谛听便随口问了句,“这是准备去阴律司?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是可怜。”
那鬼差亦是随口搭了句:“是啊,荆州玉氏,昨日才下来的。”
谛听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荆州玉氏,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家族,但凡是她家的女儿皆是生的貌若天仙,可惜红颜早逝……是了,我们继续说宝贝的事情。”
“……”
这厢跟了我一路,直到我愿意松口让他拿宝贝来换之后才肯放过我,不知是不是碍于云川的关系,他这次竟然没有进我的院门,说什么要给我留与美男独处的空间,不来打扰我,一溜烟就消失的没影了。
我无奈推开了院门,在外折腾了一日是有些累,这个时候回来,云川会在干什么,是在屋中品茶,亦或是看书写字?总之他这样文雅的男人,必然不会像谛听一样虚度光阴闷在房中睡大觉的。
重新将院门给插上,我揉揉脖子,昂头间视线抬起,正见一白衣男子单手提着长袍,一手扶着木梯,刚从屋顶上下来。
“云川,你在干什么?”我唯恐他从梯子上摔了下去,赶紧跑过去帮他扶住木梯,他从梯子上下来,理了理广袖云袍,神情温润柔和,“在修房顶,你这房顶瓦松了,若是忽然掉下来,万一伤着你该如何,就算没伤着你,也会吓着你。所以我便想着自己动手,帮你修一修。”
“你啊,这双手明明是用来弹琴拨弦的,偏要上去干这等粗活,知会我一声不就行了么,这种事我擅长。”我执起他的手,皱紧眉心,指腹抚过他手腕那道伤痕,不忍责怪,“你看看,都弄伤了。”
他浅浅道:“无妨,只是划破了一层皮。”
“那也会疼啊,过来我给你上药。”
“无需上药。”
“谁说无需上药的,划破一层皮也是伤啊。”我强拉着他往房中走,容他现在正厅中坐着,我去房中翻瓶瓶罐罐的伤药,片刻后终于寻到了一瓶治皮外伤的药粉,坐回他对面,轻轻给他的伤口敷上粉末,“这是我师父的独门疗伤圣药,很是有用的,涂上去之后最多两日,你这伤便好了。我小时候有一次顽皮,下山想要学志怪小说的主人公去打虎,结果差些死在猛虎的爪子下,小师兄将我抱回去时,我满身都是老虎挠出的爪印,我师父当时就是用这个药给我疗伤的,只用了三个月伤口便痊愈了,连疤都没有留。”
“如此好的创伤药,给了我,岂不是太过浪费了?”他眼中带笑,看着我细心给他上药的模样,低声询问道:“你小时候,一直都在你师父的门下生活么?这些年,你……过的如何?”
“过的如何?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我师父对我挺照顾的,因为我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子,故而对于其他师兄来说,师父待我也算称得上一个偏爱。但我师父这个人平日里太古板了,加之师门清规数千条,处处都要循规蹈矩,偏偏我是最不安分的那个,故此,自小到大,师父惩罚最多的那个人,也是我……”
“你父母……”他欲言又止,我给他包好伤口,情绪平静道:“我似乎同你讲过,我没爹娘,我是个孤儿……”
他抿了抿薄唇,沉默了片刻才换了种方式问我:“你爷爷待你,又如何?”
我收了药瓶子,“自是好的没话说,爷爷很疼爱我的,若不是司命星君说我命中有劫,爷爷也舍不得将我送去,那样远的地方拜师学艺。”
一缕清香飘入鼻息,我鼻子很灵的嗅到了香味的来源。“云川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了么?这香味,好熟悉啊。”
他卷好自己的袖子,眼底清光温澈,“嗯,给你炖的乌鸡汤,现在应该也好了。”
“鸡汤?你去了鬼市?”
“我在鬼市流连过一段时日,去买只鸡回来还是很快的。”他起身欲要去厨房,我本想跟着他一起去的,他却在临行前嘱咐了我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就好。”
“哦……”贤内助这个名号于云川来说,还真是当之无愧。
我乖乖在正厅中等着他,他将一罐子汤全数端了过来,坐回桌前,用汤勺匀出一碗汤给我,我正要去接,他倒是及时抬手,拍下我的爪子,明眸熠熠道:“烫,我喂你。”
“你喂我……”我迟钝了好一会儿,他细心舀了一勺,放在唇前吹了两下,再送到我面前,“尝一尝,看这味道你喜不喜欢。”
原来,他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啊!我此生最佩服的便是既丰神俊朗,俊美无双,又精通厨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了!
左右我现在是个男儿身,没有诸多顾虑,男人喂男人喝汤,诚然不算什么大事,且这种事情以前在泰山府,我可是见过不少师兄做,小师兄还称之为……培养感情,对,培养感情!
想到此,我更没有什么顾虑了,凑上前喝了一口,汤水顺着舌尖流过喉头入了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啊云川你的手艺太好了,我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水了!”
以前在泰山府都是一年才有一次荤,眼下来了冥界,因着我这地方太过简陋,且每日回来不大想动厨房,便也就任由自己馋着。真没想到云川一个大男人,竟将我这女人该做的活都给办了,着实太讨人喜欢了!
“好喝,便再多喝些。”他继续往我口中送鸡汤,我眯了眯眼睛,乐得其中,“云川,我原以为你们这些生在皇室中的男子都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告诉我,你手艺这么好,可是活着的时候对厨艺颇为精通?”
提及他活着的那一世,他眼里的光倏然沉了许多,喂我鸡汤的动作没停,脸色微凉,“你,知道我的前世?”
我点头:“是啊,我昨日无聊,偶尔翻了生死……”猛地顿住,生死薄,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东西?咳了声连忙改口道:“呃生死记载,无意间扫见了你的前世,好像还是哪个国的大皇子。”
他挑眉:“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么,不知道姓名,如何查记载?”
我被他这一个问题给问住了,是啊,若不是因为生死薄认主,没有他的名字,我是无法查到他上一世的记载的……
“我……我看了七娘给我的卖身契,上面有你的名字。”还好还好,我还记得这回事!
他默了良久,轻轻点头,喂我喝完一碗汤后又要给我夹鸡腿,“你太瘦了,多吃些肉补一补。”
“等等!”我猛地出手拦住,可怜巴巴的昂头瞧他,“我饱了,你别给我弄东西吃了。你还没吃呢,这汤是你炖的,你也尝尝……”
喂我喝汤倒是能接受,喂我吃东西,这感觉就怪异了。
他愣了愣,关心问道:“只喝了一碗汤便饱了?小九,你的饭量有些小。”
“我这是,养生,师父说吃饭只需八分饱,我已经八分了。”我干笑解释,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女孩子,所以饭量小吧。
“这样么?”他半信半疑,玉指搭在勺子上,舀起了一勺子汤,送进自己的口中。
我对他这个动作原本没什么反应,可直到他舀起第二勺的时候,我才猛然回醒,“云川,你,你好像用的是我的勺子……”
他波澜不惊的昂眸,出人意料的平静,“嗯……你的我的,有什么区别么?”
“我……”
若我是男人,或许真没区别,可我是女人啊,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我浑身狠狠一颤。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眉心微拧:“小九,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缓了甚久才扯出个讪笑,拍拍脸蛋,“哈哈哈,我没事,就是脸抽筋了,哈……”
“脸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