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着一身鸡皮疙瘩回了房间,我闷头坐在了矮几前,托腮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是个女人?若他知道我是女孩子,会不会,太过吃惊,受不了刺激一走了之?”
“可……我不是希望他快些离开么?怎么如今,又不想让他走了?”
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才会想有个人陪着,不过,有云川在的感觉,是同别人不大一样……
我托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大半晌,终是被一道乍起的金光给引回了思绪,我觅着金光的源头从袖子里翻出了生死薄,这卷生死薄怎么会突然有异像,以前不是挺安分的么?
展开竹简,我查找到了发光的那个名字,江南齐氏,猝于六十三载。这行字无甚问题啊,为何会一直在发光?
“啪——”
瓷碗落地的声音从帘外传了过来,我手上一抖,仓皇收了生死薄重新塞进袖子里,起身跑过去,撩开帘子时,他正弯腰拾着破碎瓷片。
我蹲过去陪他一起拾,见他脸色有些白,便关怀问道:“云川,你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的拾完碎片,顺便将我手里的碎片也接过去,“无事,方才晃神了。”
“你可是哪里不大舒服?为何脸色这般白?”
他侧首瞧过来,唇角微微上扬,跑题的问了句:“小九,你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啊,你我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碎片在他手里顷刻化作飞灰散去,他倏然转身抱住了我,两只手臂紧紧将我环在怀中,这一个动作,做的十分顺畅娴熟。
我陡然僵了,他怎么,怎么突然就抱我了?
手顿在半空不知往哪个地方搁,我颤巍巍的抖着声问他:“你,你抱我作甚?”
难不成,你想吃老娘豆腐?
“不作甚,只是,小九竟会关心我,我很开心。”
原来……是缺爱啊!
“唔,其实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关心关心你乃是应该做的,你实在……实在无须这般感激我。”
他的掌心贴在我肩头,侧过容颜,蕴热的吐息撩过我的耳畔,温言勾人:“小九,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事到如今,我自个儿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云川……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你勒的我有点喘不过来气。”奇怪,怎么做鬼的力气还这么大啊!
他听闻我喘不过来气,便好心的松了些力度,但还是不肯撒手,抱着我,任我在他怀中全身起鸡皮疙瘩。
关于云川忽然出现这个异常的举动,我思索了许久,才将这件事归纳于云川上辈子的头上。
我看过云川的前一世,那时候他是一国的大皇子,皇后嫡出,本该天命所归继承皇位的,但可惜他母亲死的太早,他又自幼身染重病,药石随身,他爹就是个十足十的负心汉,在他娘死后不到三年,又封了新皇后,对他这个身体不好的大儿子更是有失偏颇,独宠新皇后的三皇子,以至于储位之争的时候,他被关进了牢房活活病死,其人生经历,又怎能用个惨字能形容……
由此可证明,云川真是个缺爱的孩子,看来以后我应该要对他更好些了!
阴律司这几日无什么大事,牛头马面被调去了冥殿暂时镇场子,而鬼差这边又有几名统领看管,审魂判魂的事情暂且交给了判官殿中的几位功曹,余下的,也就剩下鸡毛蒜皮了。自从殿中来了新鬼差,我就无须去勾魂了,现在连牛头马面都走了,我便连跟班都不用做了,无聊之下就偷偷回了自己家,左右也没人寻我。
“尝一尝这从妖界送来的花间无痕,我在司徒判官那喝过,感觉味道还不错,就偷偷带了些过来给你尝尝。”
我在院中搭了个石桌,平日里可做喝茶赏花之用,以前都没时间享受,这会子倒是用上了。提起茶壶给他斟了杯,茶盏递进他手中,满眼期待道:“你快尝一口,看看有没有你们人间的茶叶爽口?”
他从容接下茶水,抬至唇边,顿了一顿,“花间无痕,是妖君亲手所种的茶叶,妖君乃是种茶老手,经他手所过的茶叶,自当是世间少有。只不过,小九,你火候过了。”
“啊?”我恍惚张嘴,不好意思的拧眉,低头羞愧:“云川,你晓得……我其实对这方面没什么造诣,我能将它泡开,便已是不错了。”
“没关系,下次,我泡给你喝。”
我歉意的端起茶,一口喝了一半,“啊对了,今日谛听来同我换宝贝,我相中了一物,觉得尚好,与你挺配的,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彩绘木雕盒子,递给了他:“你看一眼,我对玉器金器什么的不太了解,只是图个外表好看,你该是能鉴出来个贵重与否吧。”
“好。”他接过木雕盒子,抽开上层雕刻花样的盒盖,玉手拎出了盒子内的两只玉佩,仔细观摩了良久,“这玉佩,是一对?”
我点头:“嗯,是一对,听谛听说,这玉佩是通灵玉,若是男女双方各执一枚则可天长地久,若是朋友之间各执一枚便可同甘共苦。实际上,就是只要其中一枚玉佩破损,另一枚玉佩也会受到感应,戴在身上,即可护着自己,也可护着自己想护的人。”
“通灵玉内有玉灵,这一对是上好的天山灵玉,小九的运气不错,这玉佩中的玉灵已经修成正果了,再过些时日,就可将玉灵提出来陪着你了。”纤长的手指重新将玉佩放进盒子,归还给我。
我抬掌推回去,“是好东西我便放心了,我对这些玉器无甚兴趣,这一对,是特意送给你的。我不了解你的喜好,本想造把好琴给你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你之前入风月楼乃是迫不得已,你既然已经出来了,自然无须弹琴弄弦了,书上说,君子好玉,你是个翩翩君子,喜不喜欢我不晓得,但至少,不会讨厌。”
他凝眸看了我一阵,抿唇一笑,“小九要将这东西送给我?看来我的喜好,小九从未忘记过。”拎起其中一枚递到我眼前,“我只要一枚便够了,这一枚,你带着。”
“我?”不敢去接那枚玉佩,我支吾不好意思道:“这玉佩,乃是一对,你给了我,着实不大妥当,不过你可以留着,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再赠给她。”
“无需再等,这枚,我只想送给你。”
“嗯?”
他的神色愈发淡然,大手握住我的手腕,执意将玉佩放进我手心,脸色变了变,温柔启唇道:“你不是说,如若是朋友之间各执一枚,便可同甘共苦么?小九是嫌云川,太过拖累了么?”
听他这样一说,我忽然有种说错话的错觉,慌着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解释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拖累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只是我这人从小命不好,我是怕自己的霉运传染了你。”
他眸眼有光闪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小九,你说你,喜欢我?”
完全忽略了后一句,我干咳了两声,脸颊遽然间烧红不止,“我……你别误会,我是男人,不会和你搞断袖的,我说的喜欢是……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那小九,你喜欢我哪一处?”手被他握在手中,他那张俊逸的容颜倏忽放大,我几乎没注意他是如何离我这般近的,如今这个距离,我甚至连他的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云川,你、你别这样。”我没忍住,抬手敷在他的胸口上,意图推他,含糊其辞道:“云川,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怕……我怕自己真的被你引诱成断袖了,你乖一些,往后退一退。”
想要拒绝,又怕吓着他,毕竟像他这种前世人生凄惨的鬼,死后是不能受到一丁点儿刺激的,我要温柔些,对!温柔些!
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眸,眼底掠过一丝丝的狡黠,听话的往后退了些,清风霁月畅然一笑。“何必与我之间如此小心翼翼,况且,是该我保护你。”
我从没见过他笑的这样随心过,以前,他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吓得我总以为,他不喜与人相处……
“你……”开口要问,可又怕唐突,于是只好憋住了。
他斜扫了我一眼,温声道:“想问什么?”
我努力压住心头好奇的小嫩芽,但,没压下去,胆大的开口问道:“云川,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有时觉得你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又觉得你,很温柔体贴,诱人靠近。有时你不苟言笑,淡薄清冷,有时,你又可以笑的如此好看……”
他单手理着袖子,眸底似有春风微暖,花开成海,“你只需记得,我是对你好的人便可。”理广袖的手稍顿,他昂头,清眸对上我,神情凝重正经:“对了小九,你喜欢高冷些的男人,还是喜欢温柔些的男人?”
“唔,我都喜欢。”心底的答案脱口而出,他似灵台清明的点了点头。我又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此话的不妥之处,激动反驳道:“我我我,我说错了,我不喜欢男人,真的不喜欢!”
但任凭我此时如何解释,那厢眼中都像是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老天爷,你这是寻个人来惩罚我的吧!
两日之后,当公务繁忙的谛听上君再来阴律司陪我喝酒的时候,听闻了我同他这几日相处的轶闻,可是差些连大牙都笑掉了。
“你说的对,肯定是你前些年造的孽太多了,所以上苍特意将他扔过来惩罚你。嗳,咱们冥界虽然不兴断袖这风气,可偶尔也会有个一两例,上头倡导自由恋爱,对于你们这些特殊群体肯定不会加以阻拦的,更何况你又是有冥界官衔在身,就算你真的断袖了,你爷爷,也一定会成全你的,毕竟真爱至上嘛。”
我一酒杯子摔在桌上,激愤道:“狗 屁真爱至上!老娘是女人啊!断什么袖!”
谛听支额品酒,“那不就更容易了么,你若真的喜欢,娶回家不就得了,毕竟咱们冥界的政策还是十分开放的,不像人间,讲求门当户对啥玩意的,咱们冥界就是喜欢便洞房!”
我黑着脸看谛听:“谛听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是喜欢他,我就是,就是……”完了,不好形容了……
谛听揉揉额,叹息道:“你瞅瞅,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哎呀呀,谛听哥哥都知道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玩欲擒故纵。感情嘛,总是要培养的,现在还不要急的下定论,等再过一段时日,你就晓得你对他,到底是不是动心了。”
“我压根不是担心这个问题好么!”我一头砸在桌子上,戚戚然道:“我是担心他啊,你说他一个好好的男人,万一真的对我……万一真的被我逼成断袖了,这多可惜啊!”
想想便良心不安!
谛听狂笑了两声,差些一个激动现了原形:“你是怕他成了断袖,到时候你真的喜欢上了他,恢复了女儿身,他没法娶你吧。”
“我……”
好吧我承认,在我心底,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毕竟,像云川那么优秀的男人,世间少有啊!不过,感情这个事,的确不能强求,小师兄说过,一切不以成亲为目的的单相思,都是没出息!既然要下手,至少要两情相悦……
而至于如何两情相悦,这得看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