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点,轧钢厂所有车间,各大办公室的人、一股脑的向食堂的方向涌。
一万多人浩浩荡荡,摩肩接踵,一眼都看不到头。
轧钢厂四个食堂,每个食堂都要负责将近三千人的伙食,可见在食堂工作也不是很轻松。
张横张顺兄弟两个带着王建华一路小跑,用了三分钟多一点跑进四食堂,他们来的时候,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张顺带着王建华排到一个身穿白大褂,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身后。
张顺坏笑道:“你站前面,我岁数大了,离人家小姑娘远点儿。”
张顺的话一个字不落的落在了林秋云的耳朵里,林秋云是轧钢厂医务室的医护人员,医学中专生,现在在轧钢厂做实习医生。
听见有人调侃自己,林秋云怒目圆睁的猛地一回头,看见了大个子,脸上脏兮兮的王建华。
王建华嘿嘿一笑:“同志你好,说话的在我身后呢。”
林秋云微怒:“张顺,别以为你躲在人家后面,我就不知道是你了,给我出来!”
林秋云一把将张顺揪出来,提起拳头就要打,张顺一脸坏笑的也不恼,假装向后面躲。
张顺笑道:“林秋云,你看我兄弟长的怎么样,你大姑娘家家的也该嫁人了!”
林秋云怒道:“我都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还和我说这个,看拳!”
张顺用肩膀扛下了林秋云的拳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热闹的四食堂顷刻间鸦雀无声。
王建华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穿西装,体型微胖的中年人和一位瘦瘦的戴眼镜的中年人在前面开路。
二人的身后跟着八位,身穿黄呢子大衣的毛子,哦不,是苏联人。
六男两女,看起来都在四十多岁左右。
张顺小声说:“那个胖的是杨厂长,瘦的是李副厂长,后面跟着的是从苏联过来的专家,都是工程师。”
王建华轻轻点头:“这黄呢子大衣真够威风的,穿着一定很暖和。”
张顺瞥了王建华一眼:“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葩呢,我让你看工程师,谁让你看黄泥子大衣了。”
王建华小声说:“谁管他是什么什么专家啊,我看看今天中午吃啥。”
吃饭才是硬道理,苏联专家是苏联专家,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中国和苏联闹掰的时候,这群人不是说走就走了么?答应援建的项目才进行到一半儿,直接单方面撕毁和约了,把人都撤走了。
中国的三年困难时期和苏联脱不了干系,有这一层原因在,王建华对苏联人也没太多的好感。
回想一下,现在是五九年末。
苏联专家是在六零年全部撤走的,估计这群人离走也不远了。
他们走不走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关心的是中午吃什么。
排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队,终于轮到他了。
今天中午吃的是土豆片炒青椒,上面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没少放油。
另一个菜是粉条炒肉末,俗称蚂蚁上树。
王建华远远的就闻到了肉味儿,可见这四食堂的掌勺师傅有点手艺啊,这大锅菜可难做了。
打饭的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士,她是张横的媳妇,刘娟,在食堂做厨工。
排到王建华后,张顺的头下巴卡在了王建华的肩膀上,“嫂子,这是我们组新来的小兄弟,叫王建华。”
“哟,你们组又来新人啦,这小伙子长得挺俊的哈,就是该洗洗脸了。”刘娟手里的勺子一把挖到了肉末粉丝的盆底,带出来将近半勺肉,全都扣在王建华的碗里了。
随后,她眼疾手快的盖上了一勺土豆片,这个量基本上是平常三个人吃的了。
在厂里吃饭,全看你和负责打饭的人关系好不好,关系好就多吃点,关系不好就少吃点。
王建华愣了一下,甜甜一笑:“谢谢嫂子,我叫王建华!”
“得嘞,我记住你了,下一个!”
张顺也打了满满一碗,拉着王建华找地方。
他指了指林秋云那张桌子,那边儿刚好有一有两个空缺的位置。
“走,坐那边儿去?”
“顺哥,我结婚了,和女同志坐的太近不好吧。”
张顺说:“怕什么,咱们又不耍流氓,唠唠嗑怎么了,走!”
张顺带着王建华坐到了林秋云的身旁,还有一点张顺没和王建华说。
在这里也要和医护人员搞好关系,因为医务室里有药,这些都是公家的。
和医务室的人搞好关系,有个小毛病可以让她帮忙,拿个一两片的公家药,不然就得自己去花钱买。
“秋云妹子,拼个桌!”张顺笑道:“上次你给我的那个药真好用,我家小宝吃了之后就不拉稀了,回头去家里吃饭啊,我请客。”
林秋云白了张顺一眼,说:“你终于说了一句我爱听的话,吃什么?有肉没?”
张顺道:“吃酸菜油滋了馅儿的饺子。”
林秋云道:“算你有点良心。”
有张顺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在这里,饭桌上不会冷场,不一会儿,王建华就和两位女同志混熟了,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李副厂长从食堂的独立餐厅里跑了出来,急匆匆的大吼:“厂医,厂医,有没有厂医在这里!”
“出事儿了!”林秋云站起来,指着王建华说:“你过来给我搭把手。”
厂医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偶尔也需要对患者进行搬抬,因此,他找个了个子大的。
“好!”
李副厂长看见了林秋云,松了一口气:“快跟我走!”
三人跑进了领导专用包房内,顿时感觉这里的气氛有点压抑,杨厂长急的在一旁来回踱步,其他几位苏联工程师直皱眉。
地上躺着一位年近五十,身材微胖的老头儿,此时,老头儿的脸有点紫从症状上看是缺氧憋的。
按照这个架势继续发展,再有个一两分钟,他就要驾鹤西去了。
见厂医来了,杨厂长急道:“小同志,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吃着饭呢,忽然间就发病了!”
林秋云大步上前,扒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眼,他的瞳孔有点散了,明显是要不行了。
林秋云问:“这位先生有什么基础病?”
李副厂长翻译,那几位苏联专家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王建华一句都没听懂。
王建华上前摸了一下对方的脉,趴在他身上停了一下心跳,没声音。
“你这个时候问有没有基础病都是废话,再过两分钟他就两腿儿一蹬,走人了。”
“赶紧准备心肺复苏。”
“啊?什么是心肺复苏啊?”林秋云懵了,她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词语啊。
五几年的国内国力孱弱,知识落后,所谓的心肺复苏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普及,一般的中专医科生并不是太会。
“给我让让,我来!”王建华推开了林秋云,将对方的身体放平,右手按在左手上,左手手心紧贴着对方右胸口,靠近气管处。
心肺速度要按这个地方才有效,因为人的心脏是偏的,当然,要是力气大,按哪都一样,正所谓大力出奇迹。
王建华一下又一下的向下按,按压的幅度之大,让人看着都害怕。
一旁的杨厂长提心掉胆的,生怕王建华把人给按死:‘你轻点儿,别伤了人。’
王建华说:“这个时候要是轻点儿,人就没了。”
按了三十多下后,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给这位苏联专家做人工呼吸,将气渡了进去。
一旁的苏联专拣看了王建华的操作后,竖起了大拇指,用比较瘪嘴的中文说:“杨,你厂里,人才!他,棒!”
按了约五分钟后,躺在地上的苏联专家咳嗽两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心脏复跳了!”
王建华松了一口气,全身酸软的瘫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