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我就要去别的地方巡逻了。”
槙寿郎是这么说的。
这是并不陌生的通知,凛光坐在墙头上,晃着悬在空中的双腿,嗯了一声。
槙寿郎一开始本就不是这片区域的负责人,只是因为这里出现了比较厉害的鬼才会来支援,之后就是主动过来帮忙,顺便过来看看他这个被下了死亡判决书的‘可怜’孩子。
凛光自从来得多了之后,也就不是每次都能碰上槙寿郎了,偶尔也会遇见别的鬼杀队成员,但那些人他不认识,也就不会主动上去招惹,玉壶说跟食物做朋友这种怪事发生在一个人类身上就够离谱了,再认识更多他肯定会挨骂的。
无惨对于这件事没发表过看法,凛光从没把人引过来过,也从未透露过无惨的消息,甚至在槙寿郎面前藏得很好,这也许是无惨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时间过的真快啊!”
快吗?凛光问自已。
也许是挺快的,但具体过去了多久,没印象。
他和无惨,和槙寿郎见了多少次面,这是根本不会被记忆的,他记得他们聊过什么,记得是在哪里聊的,却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只能从碎片的画面里拼凑着找寻一些线索,大概推敲出那是在什么季节。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成为柱没多久,一转眼,我都成为一个父亲了!”
槙寿郎的语气又高昂起来。凛光对于这件事还有记忆。
“最后是决定叫杏寿郎,对吧。”
他试探着询问。
“是啊!炼狱杏寿郎!瑠火给我生了个很棒的儿子!”
瑠火。凛光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实际上他现在对于整个炼狱家都有所耳闻,槙寿郎很健谈,面对他的时候尤其如此,是因为对于孩子没有戒备,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凛光不知道,但槙寿郎对他从来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而瑠火,是凛光没问却也得到答案的那部分。
槙寿郎很藏不住事,尤其是高兴的事,凛光还记得瑠火答应成为他的妻子那天槙寿郎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在发光,握住他的手烫得吓人,力道也大的惊人。
后来是他们的相处,婚礼,是瑠火怀孕,是孩子的诞生。
这么一想,他们确实认识了很久,久到有一个孩子都已经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走路。
“我很想带他见见你!可惜瑠火不让我带他出来,之前想带着出门的!结果立刻就被发现了!真是丢人啊!”
“没关系,也许之后会见到的。”
凛光歪了歪脑袋,语气平淡。
槙寿郎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男孩儿坐在墙头,双手撑在身侧,脑袋昂着,看着头顶的那片星空。
他清晰的记得男孩儿最狼狈最脆弱时的样子,即使那一幕已经很多年都没再发生过,他却依然将每一幕都记得清楚,急促的心跳,冰凉的身体,涣散的双眼,男孩儿轻的像是细丝的声音,放在床上时医者紧皱的眉,记录的满满当当的纸,和那句‘他应该活不了太久了’。
医者的话当然不会是骗他,但凛光却就是如此倔强的,就这样脆弱却坚韧的活了这么多年,即使身高毫无增长,体重甚至更轻,脸色苍白着,手脚冰凉着,就这么努力的活着,活到了现在。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一个被宣判死刑的男孩儿能够在生死线上努力的挣扎这么久,也许就是这样的期待,对以后的憧憬,对以后的期待,努力的漠视着死亡,努力的忽视着那份恐惧,只去期待更好的以后。
明明他才像是火焰一样给人以激励啊。
“嗯!以后一定会有机会见到的!杏寿郎以后也会加入鬼杀队,你看到他的话,一定一眼就能认出他是我的儿子的!”
凛光因为这句异常自信的发言低下头,好奇的看向槙寿郎,顺势从墙头跃下,准确的落在槙寿郎的肩膀上,男人早有预料一般伸手接住他。
“他和你很像吗?”
“嗯!说是一模一样也没问题!”
凛光听着这话,脑袋里所能想象出的画面,是一只大猫头鹰旁边站着一只小猫头鹰的画面,但想也知道那不可能,这么独特的发色和样貌,总不能还生出来一模一样的吧。
又不是真的猫头鹰。
————
槙寿郎走的毅然决然,像是每一次告别时,认真的叮嘱,挥手之后转过身,就再也不会回头。
如果前方的路上充满荆棘,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前行,凛光并不怀疑,也许他的儿子会和他一样倔强又热情吧。
送走槙寿郎,凛光照例去无惨那边转一圈,让对方确认自已完全没事。
“在这里已经待得够久了,我们也该换个地方了。”
无惨下达了一个决定。
那应该没什么机会见到槙寿郎了,凛光心想,如果无惨换了地方,凛光自然也不会专门往这个方向跑。
不过这也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时机。
即使槙寿郎对他几乎不抱有怀疑,但数年如一日的毫无变化,凛光还是能察觉到那双眼里不时流露出的惊讶。
槙寿郎在他的眼里一天天长高,长大,轮廓从稚嫩到成熟,偶尔也会在临别前看到对方下颚的胡茬,他已经从一个年轻的男孩儿蜕变成了一个父亲,但凛光还是凛光,是那个孩子。
他的人生在记忆的最初就被按下暂停键。
确实是该换地方了。连槙寿郎都对他充满惊讶,更何况和无惨认识的那些人类呢。
“要换去哪里?”
“浅草。”
这是凛光不知道的地名,之后找起来应该也会变得麻烦。
“凛光现在应该已经能够自已在外面行动了吧。”
“嗯。”
凛光不知道这段话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先给出回答。
“那就自已去外面看看吧,不用一直待在累的身边,如果你想的话,回去也没问题,但你也该自已去认识一些人了。”
“包括人类?”
“包括人类。”
和玉壶不同,无惨对他和人类能够相处这件事并不太惊讶,也并不反对,凛光觉得无惨说不定还有点支持。
“如果你能从鬼杀队的人嘴里挖出来产屋敷的藏身处,或是什么鬼杀队的秘密,对我来说也只有好处而已。”
这么说凛光就明白多了。
“但他们一般不说这些。”
他对这些也并不感兴趣。
“无所谓,尽力而为就好。”
有时候,不被抱有期待,其实也很好。至少不用考虑如果做不到对方会有多失望。
无惨正好要去找累说点事,凛光连回去跟累通知一下的功夫都省下了。
“有什么要带给他的吗。”
无惨用一场‘意外’销毁了在这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凛光蹲在他身边,看着即将落下的月亮。
“那。就说我会常去看他。”
无惨从他身边消失,凛光蹲在那里,却不确定自已该去哪里。
他从来都是为了什么才会去做什么,现在真的将选择权交给他,他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朝着哪里迈开。
去找玉壶吗?哦,那个不用找,摇摇瓶子就能叫过来。去找猗窝座?可是猗窝座在哪儿?去找黑死牟?不,他一定是想不开了才去自找苦吃......
半天狗......也不知道在哪儿。说起来,是不是有上弦鬼是固定居所的啊......比如游郭......和....不,就游郭吧。
凛光昂起头朝着周围张望着试图确认方向。在找到大致的位置时迈开腿,无风的夜晚在奔跑时也有了风,呼呼的风声从耳廓划过。
高高跃起,预备的落点是远处的屋檐,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只是这次身边没再有第二个人。
原来不被在意的分别,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啊。
凛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槙寿郎而言,如果回到这里却再也见不到他,又打听到那附近的一户人家遭遇不幸。
大抵就会认为他真的‘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