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但辛沉却非常坦荡,在园子里转悠了起来。现在正值春天,墨宅中,到处都种的是茉莉花,不知为什么,辛沉总觉得这种花型有一种脆弱又坚韧的感觉,阳光洒下,为白皙的花苞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浅光。
“这些茉莉花的长势真不错。”难得有这样一个慵懒又安逸的午后,随处找了个秋千,辛沉眯着眼睛坐下:“看来你们家的园丁很喜欢茉莉。”
墨白在紧挨着秋千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微风吹过他前额的碎发,看不真切眸中的神色:“这些花都是我爸亲手为我妈种的,他们俩感情很好,茉莉是我妈最喜欢的花。”顿了顿,自嘲一笑,朝辛沉看去。不知怎么的,辛沉觉得他的眼神很有攻击性,就像是要从她的眼中读出什么似的:“但是在我十七岁那年我爸死了。”
“那个时候我们家族的生意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正规,是靠着我爸一点一点用命拼出来的。好不容易拼到了这样一个位置,结果外人没有打倒他,偏偏是一群亲戚在他身边安插了许多奸细,趁着他带着我们出国旅行的时候在国外生生把他砍死了。”
辛沉这下明白墨白眼中对于万诗的迁就从何而来了。
既然当年他父母的感情那么好,那万诗一定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期,好不容易重新养回现在这样的乐观开朗,一定和墨白这么多年的努力脱不开关系。抿了抿唇,涉及这么隐晦的话题,辛沉只能礼貌又疏离地回了一句:“……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很庆幸你和你妈妈是安全的。”
她不懂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安慰别人。
但墨白却破天荒地对这个话题紧追不舍,他紧紧盯着辛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吗?但是那一年我和我父母一起去的国家,是巴黎。”
“在那里,那群杀手当着我和我妈的面杀掉了我爸。”
“是我们被关在卫生间的时候,我一点一点用椅子的边角磨开了绳子,然后带着我妈从卫生间的狭小窗户跑了出去。可惜,因为一跃而下的声音很响,几乎是同时,他们就发现我和我妈逃走了。没办法,我们两个只能在那栋居民楼东逃西窜。”
“还没有回想起来吗?辛沉,那个时候,是我们敲开了你的房门,躲进了你家。”
“……”
望着墨白如黑玉一般的眼瞳,辛沉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已经有太久没有人叫过她真正的名字。
在叶星尘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叫自己,就算做出再卓越的设计,也不可能再像六年前那样,在稿纸的最后署名上辛沉二字。
可是墨白他竟然知道!
他知道她是谁?
为什么?
眯着眼打量了很久,一点一点端详着男人已经脱离稚气略显成熟的脸,辛沉的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
他是那个少年!
那个时候弟弟还没有死,他去上学,而她因为前一天晚上画了一晚上的稿纸而睡到下午,结果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时,就是一个少年,他非常小声的央求说自己被人追杀了,能不能让他和妈妈进来躲一会儿,他们已经连续敲了很多家门结果都没有人愿意打开。
只怔愣了三秒钟,辛沉飞速将门打开,让万诗藏在了床底下,将那个少年藏在了自己被子里。躲在被窝里的时候,她似乎能听到少年和自己咚咚跳着的心脏声。
但或许是门口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
前来追杀的几个杀手们开始疯狂敲着敲门,因为是贫民区,所以配备的锁也并不高级,在墨白小声告诉他对面有一个人会开锁之后,她几乎是立刻脱下了自己的白色T恤,只剩下一件素色的胸衣,然后朝着墨白狠狠吻了下去。
就在接触到少年冰凉的唇的那一刻,门就被打开,门外杀手正用法语叫嚷着:“死婆娘为什么不开门的”时,就看到了床上“缠绵”的两人,回过头,辛沉用比杀手还生猛几分的口吻骂脏话说干什么坏他们的好事。
看到这一幕,几个杀手满脸淫笑。
甚至还吹了几声口哨,用中文调侃了几句:“国外未成年的妞都这么生猛?”
看着这群人还没有走的意思,辛沉一边极力遮挡着在缩在里侧的少年,一边抓起在床边的杯子砸了过去,骂道再不出去就报警,那几个中年男子才吹着口哨调侃着走了出去。
原来,墨白就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如今,时光如白驹过隙,当年那个青涩且稚嫩的少年已经完全脱去了书生气质,成为了杀伐果断,手上沾血的男人。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辛沉?她和叶星尘的长相并不是非常相似,一时间,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墨白。
仿佛察觉到辛沉眼中的不信任,墨白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那次之后,虽然我已经回国了,但是还是一直在有意搜寻你的消息,你的每一场秀我都看过,知道你的习惯是每次都习惯在自己左边的耳朵上戴一只红宝石耳钉,还有,你的设计风格我也非常熟悉……”
“后来,我终于处理完了墨家的事,准备飞去巴黎找你道谢的前一晚,你就已经死在火海里了。”
愣然地。
辛沉说不清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心里被轻轻撞了一下,像是一个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却发现了自己的同类。
以叶星尘的身份里,他竟然是第一个如此彻底的了解她的过去的人。
细细想来,大概从自己参加海瑰玥YE的授权酒会的那一夜,他就已经全然知晓了。
所以,他才会用自己的人情去还傅春太太的礼服。
所以他才会在海丽蓉、叶胜怀想把自己卖给中年男人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叶宅。
所以他才会在车子失去控制的时候拼上自己去保护她。
所以他才宁愿让利给那些人,也想要她nemesis的开幕秀圆满落幕。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好像都没有人如此纯粹的对待过自己。
一时间,辛沉的心情异常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