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铭带着及近一马车的竹简和卷轴,再次来到阳成宫的时候。
映入眼帘的,便是身为储君的太子李承乾,正站在一面被宫女们搬来的黑色木板前,用一根白色的小棍子。
一脸肃然的,当着众人的面,对身边的东宫属官下达着任务。
那黑板之上书写的文字,王铭仅仅是看了一眼,翻身下马的动作,就差点两腿一软,好悬没有崴到脚跟。
不过,即便是这样,脸上的惊慌和苍白,却也已然是在此刻再也无法克制。
“萧锐,你依旧负责孤给你的那几个生意,不过就按照孤之前给你的章程,以并州新政改革司的名义,成立皇家作坊。”
“青盐,白糖,香水这些能够赚大钱的生意,要尽快的在并州投入运行,孤要推行商税,就必须在商业领域首先占领一定的主导地位。”
闻言,不过尽管品级仅仅只是七品上的太子家令丞,在场所有人却是全都明白,这位宋国公之子萧锐,本身究竟肩负着多大的责任。
“殿下放心,济民商会在长安运转一切正常,我也已经安排好了长安的分号经营,并州这边无非规模更大一些,下官一定处理稳妥!”
萧锐肃然行礼。
李承乾微微颔首,手中分笔又在黑板上写出了两行文字。
“皇家钢铁锻造厂”“皇家印书局”
“房遗爱,孤知道你想要从事军务,但是眼下孤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牵头负责,技术方面的人员,孤会让墨老给你调取,你要做的就是,做好对接下来皇家钢铁锻造厂的保密和管理工作!”
房遗爱一怔,钢铁锻造厂?!
太子殿下竟然还懂这个?
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临行前自家老爹交代了,来了这里,太子交代什么就干什么,务必万分认真。
“臣领命!”
李承乾看都不看,王铭那几乎游魂一般,身体僵硬的挪移过来的动作。
手中粉笔又在“皇家印书局”的一行字上敲了敲。
“啜啜啜!”
“青雀!”
李泰立刻兴奋举手。
“皇兄你讲,这个印书局由我来负责吗?”
李承乾点点头。
“皇家印书局今后直接关乎我并州新政之中,关于教育和官宦晋升改革的举措,所以,孤交给你来负责,皇家印书局在孤的初步计划中,分为四部分.....”
“拓印司,出版司,皇家造纸厂,以及大唐国民书局!”
“拓印司墨老这边会提供技术支持,出版司又孔师他们坐镇,皇家造纸厂孤会派遣敬君弘带领东宫六率保护,至于大唐国民书局萧锐则会协同帮忙铺开。”
“青雀你要做的,就是统筹安排好这几个部门的联动......”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伸手郑重的拍了拍自已这位胞弟的肩膀。
“孤准备在并州施行新的科举类目,并且尽可能的让并州每一个郡县,甚至是乡村,都能够建立至少一所大唐学堂。”
“这里需要的纸张和书籍,青雀你自已掂量。”
闻言,周围众人倒吸凉气,然而李泰却是神色肃然的重重点头。
“皇兄放心,青雀保证不会出错!”
李承乾微微颔首,这才将目光看向了身边的其他人。
“裴律师,你熟悉我大唐武德律,并且也有家传学问,孤在长安草拟的关于商税改革,以及大唐工商法的初本,你可准备好了?”
闻言,早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裴律师急忙出列拱手。
“回禀殿下,下官已经全数整理好,并且家父从中也做出了一些完善,虽不敢说毫无漏洞,但用于初步施行,想来没有什么问题。”
李承乾顿时点头。
“好!既然这样,今晚把初定本给孤送过来,即日起正式开始试行,也不用担心会犯错,孤允许你们犯错,我们毕竟是搞新政,若是没有冲突,孤反而还要担心新政是否正确。”
“孤要你们做的就是,做好自已的本职工作,如果新政之中出现制度错误,第一时间想出解决的办法,进行处理!”
众人纷纷严肃拜礼。
“臣等明白!”
随后,李承乾终于是将目光转向了早已经身体都有些瘫软的并州刺史王铭。
神色平静。
毫不在意对方那一双满是惊骇复杂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身后黑板之上的那一行“土地改革”的字迹。
“王刺史可是身体不适?”
王铭一个激灵,终于回神。
“臣,臣无碍,这....臣带来了殿下您要的田亩粮税账册,以及各县人口账册”
李承乾微微颔首,顿时有几个东宫六率的兵卒上前,直接开始驱赶马车,前往太子殿下在阳成宫的居所。
站在东宫属官之中的李纲,看着王铭,以及身后一众并州官员。
心中叹息一声。
想来即便是太原王氏,也早已经想好了,新政在并州推行,太子殿下这个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不可避免的触及到他们的身上。
但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这位太子当真是雷厉风行,丝毫不讲究中原官场的中庸或者怀柔之道,一上来就要用最为刚硬的姿态,强行摧毁并州原有的那些腐朽基础。
要让整个并州,好瞬间进入到新政的改革火焰之中。
“殿,殿下,下官有一言要讲。”
王铭感受到身后并州官员们,一双双期盼的目光,此刻尽管也感受到了面前这位太子殿下眼神中的锋锐,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行礼。
李承乾淡淡的看着他。
“殿下,这新政推行,如果一上来就如此急若雷霆,猛若天火,恐会引起并州大乱啊。”
“哦?王刺史要不说说,具体是说哪一条?”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然而,凝视着王铭的眼神,却是格外的冰寒刺骨。
不等对方说话,手中粉笔便是淡淡的在黑板之上的两个地方,点了点。
“王刺史可是担心这土地改革,和官吏改革?”
王铭:“......”
身后,几个并州的官员闻言,也顾不上面前东宫六率悍勇兵卒的眼神威胁。
急忙焦急大呼。
“太子殿下,新政改革万万不可如此草率啊!”
“是啊,殿下,自太上皇登基以来,我朝土地制度清明,政通人和,哪怕些许地方存在纰漏,完全可以略作调整,何须改制?大动干戈!”
“殿下三思啊!”
一声声呼喊声,传入李承乾的耳中。
他目光先是淡淡的在王铭的身上扫了一眼,随后,对着东宫兵卒摆了摆手。
示意他们放那几个人过来。
“你们是何人?”
几个身着官服,一副饱读诗书模样的中年男人,顿时纷纷行礼。
“下官刘永林,并州司户参军!”
“下官王恒,并州司马!”
“下官曹万春,并州司田参军!”
李承乾微微颔首,嘴角勾起的笑意,让一直从旁看着的潞国公侯君集,不由心中暗暗摇头。
真是一些不知死活的。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着反抗新政。
“尔等刚才说,新政不妥?”
三人中,官职最高的正五品并州司马王恒深吸一口气。
“殿下,我等明白殿下急切的想要做出一番功绩,然,新政改革当徐徐图之,您一上来就如此大动干戈,不说地方官员恐难应对,百姓生活也恐受到影响啊!”
“到时候,若是激起民变......”
“狂妄!!!”
还不等王恒将话说完,一声厉喝便陡然从李承乾身边的李泰口中发出。
李承乾伸手按住一脸愤怒,就要准备让人拿来火药罐,当场把这个家伙绑起来炸死的胞弟李泰。
目光平静的看着对方。
“你是太原王氏之人?”
王恒颔首,不卑不亢:“下官出身太原王氏汾阳县三房!”
王铭低头,额头之上却已然是冷汗涔涔。
他能够感受到,这位太子殿下阴冷的目光,已然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你且说说,你口中的徐徐图之,是怎么个图之啊?”
王恒深吸一口气,身后被东宫六率拦住的并州各县县令或者县丞,纷纷握紧拳头,一脸振奋的仿若是在给对方加油鼓劲。
“好样的!王司马!别丢份儿!”
“殿下想要改变并州官场,甚至是说要搞什么新式科举,当真荒谬,我等读书人寒窗苦读圣贤之书,却不闻,什么叫做新式科举,莫非是要弃了孔孟先贤学问?”
王恒很显然比起此刻已经跪在地上的王铭,更有胆量。
丝毫不知道周围东宫属官,看他的眼神,已然分明是在看一个死人。
此刻站在李承乾的面前,手上指着对方身后黑板上的一条条变革政令。
“殿下想要振兴商业,却不鼓励商人经商,反而自已身为皇家贵胄,与民争利,不论是青盐还是这糖霜,还有臣不知所为何物的香水,和盘剥百姓民脂民膏何异?”
“说是为国为民,实则与民争利,虚伪至极!”
李泰拳头紧攥,就连一旁的李恪,一只手也已然缓缓的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跪在地上的王铭,浑身瑟瑟发抖。
想要说些什么,站在李承乾身边的李恪,却是猛地抽刀。
“啪!”
刚硬的刀背狠狠的抽在对方的嘴巴上。
瞬间两颗牙齿直接从对方的口中飞出,整个人也从惨叫一声,直接瘫倒在一旁。
李承乾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更是丝毫没有计较自家三弟殴打了朝廷正四品大员,晋阳开国县伯。
目光淡淡的看着表情已然僵住的王恒,微微颔首。
“你继续说”
王恒吞咽了一口口水,突然的变故,让那些被东宫六率拦在外围的并州官员们,也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殿,殿下想要振兴文教,此乃大善,然我朝大儒无不出身名门,祖业殷实,殿下想要征改土地,岂不是欺辱贤能......”
王恒的声音小了几分。
李承乾眯了眯眼:“所以,孤刚才问你,你刚才说的徐徐图之,是怎么个图之?”
“要不要孤一家一户的求你们,把你们用肮脏手段,趁着百姓困苦兼并的土地,归还给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
李承乾目光阴冷,淡淡的在对方和对方身后的一众并州官僚身上扫过。
“要不要孤在给你们口中的贤能跪下来磕一个?”
“也好让尔等一边朱门酒肉臭,一边欣赏路有冻死骨之时,多几分对我皇室的贬斥谈资?”
“哼!”
“扒了他的官服!”
随着李承乾一声厉喝,立刻便有两名东宫六率悍卒上前。
根本不给王恒这个文弱书生一点反抗的机会。
“撕拉!”
精致的官袍被两人直接一左一右撕成两半。
而随着李承乾轻轻抬手,一旁,乾英英顿时递来一份册子。
“并州司马王恒,武德二年春,以劣等驽马价格,私贩我大唐军马二十匹。”
“武德二年冬,伪造卷宗,伙同贼人扮作马贼,袭击灵州进入并州商贾三队,夺其财货”
“武德三年春,以原地市价,不足两成价格,强行从并州晋阳附近村庄购买百姓良田,致使三人死亡,更有民女被其麾下青皮欺辱自杀!”
“武德四年......”
随着李承乾冰冷的声音,念着自家老爹独家冠名提供的百骑司卷宗,上面的罪名每说出来一条,面前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王恒。
脸色便是愈发苍白一分。
当李承乾最后说完,后者更是已然直接原地瘫倒,一脸仓惶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李承乾那冰冷的眸子。
“一个文弱书生,在太原王氏的谋取下,竟然能坐上我朝军务司马一职.....”
“三弟!”
李恪拱手出列。
“带着锦衣卫,去一趟我们王恒王司马的家里,毕竟是书香门第,斯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