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江掐着枪,背退向后走,最后看了眼朝不同方向走去,留在地上的血迹。
等离开这片雪地后,赵江才转过身去,快步去了向登峰那儿。
“哥,怎么样?”向登峰迫不及待地问道。
“赶紧走!”赵江说道,牵起小牛和小花就朝向登峰挥手。
向登峰不解,听到赵江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牵上黑妞跟上他的脚步。
等走离了熊霸和金钱豹大战的雪面两三里地后,向登峰又问:“哥,到底咋了呀?是豹子吗?”
“是。”赵江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停顿片刻后说道:“还有头熊霸,一千斤朝上。”
“金钱豹,还有熊霸,一千多斤!”向登峰吃惊地喝道,被这信息量一下砸得有些发懵。
他抓住赵江的胳膊,“江哥,那咱怎么不去打啊?金钱豹管钱,一千多斤的熊霸熊胆也不能小了。”
这两样都值老鼻子钱了。
“打个屁!”赵江没好气地喝道,“没看到咱家狗都累了啊?”
向登峰一怔,低头看去,小牛和黑妞走得都不快,肚子扁着伸舌头喘气。狗帮奔波一上午,早上吃的那点儿苞米面早就消耗干净了,此时干活的积极性远不如出门时高。
这样狗也能干活,但硬干容易出毛病。
“那我们明天再来?”向登峰问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江摇摇头,“不干。我们下午去找找老兆头,完事儿明天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为啥呀?”向登峰不解,“江哥,你一出手这俩不都能打下来。”
谁说不是呢,老虎都能杀了,一头金钱豹和棕熊哪有问题。
赵江笑着在他脑袋上一敲,也是听出向登峰嘴中的不甘,收敛笑容语重心长地劝道:“登峰啊,这眼瞅着快过年了。这金钱豹和熊霸都受了伤,不是好物,咱安生些好,就不去打了。”
从踪迹上,赵江也看出来这头硕大的熊霸受了伤,受伤的熊轻易不惹。
有豹子的气味,狗不能上前,就没有示警。走驼子走踪,没个准数,指不定走着走着就从哪儿窜出来,危险系数很高。
打围就有各种意外,常在河边走都必湿鞋,都要过年关了,赵江也不想再去折腾。其实打围的人,一般到腊月,都是这样的想法,收枪养狗修养一阵。
“啊……”向登峰撇撇嘴,“好吧。这趟上山,我枪都还没咋开过呢。”
上山打围,赚钱主要,又不止是为了赚钱。向登峰年轻,赵江也理解他的心态,这是没有打过瘾。
赵江拍拍向登峰的肩膀,安慰道:“等回家休息个一两天,我们就下山去,把今年打的东西全卖了。那正经值不少钱呢,然后咱把钱分了,带回家里不美吗?”
赵江又补了句,“咱俩可没少干了。我向叔和婶子得夸你呢。”
熊胆、老虎崽子皮、堆积起来的皮张,赵江粗略地一算,就比他爸赵山一整年的工资还多。下山的时候要带个麻袋,专门为回家装钱。
麻袋装钱,这年头也是没谁了。
听到这儿,向登峰也露出笑容乐了,点点头说道:“哥,咱也是能挣钱了。”
“那可不,哈哈。”赵江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年咱俩就休息休息,好好玩玩,过完年再接着上山干。”
“好嘞,我寻思再去看几圈小牌,给输的赢回来。”向登峰点头。
“玩玩行,别上瘾了。”赵江嘱咐了句,“那些老头老太太牌桌上的心眼子可多了。”但他知道向登峰心里有数,不至于玩牌玩到啥也不顾。
这年头是真有些人,一年到头地也不好好种,家也不顾就扑在牌桌上的。就跟那汪秃爪子一样,当老子就一个儿子,连结婚的钱都没攒明白,还想着掏儿子兜。
有些屯子,冬天地里没活了,还不管男女老少全聚在一起赌,赚的钱全糟蹋在上头了。这样的屯子名声彻底坏了,姑娘们都不愿意嫁进来,就只能把礼往高了给,托媒婆往远些的屯子找人家。
等姑娘过门后再一看,就傻眼了,礼全是借的,跟着一起还债。
“不会。”向登峰果断答道,“小牌哪有打猎有意思啊。也就过年不上山我玩玩。”
“呵呵。”赵江对这句话很是认同,只要是爷们儿就不能抗拒摸枪,开枪干下物时的那种刺激感是别的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咱神州大地无论大老爷们儿还是广大妇女,全都武德充沛,也就是后世禁枪禁猎,不少大老爷们儿才会去发展别的爱好。就这,算是狩猎一种的钓鱼佬也是数量庞大,连赵江都知道贺强大帝的名号,都是骨子痒痒的瘾啊。
向登峰瞅着自家大哥的身影,他也知道没有赵江领头,别说熊胆了,就是野猪都难干,家里也不能不缺肉不缺油水的,不禁又喊了声,“江哥!”
“咋了?”赵江回头就见向登峰呲着大板牙冲他乐。
“没啥。”向登峰呵呵笑,大哥对他的好,他可是都记在心里的。
向登峰能感受到,从秋开始,江哥有些变化。具体的说不上来,但就是做事更加沉稳,遇事波澜不惊,但该果断手狠的时候又绝不手软。
家中唯一的老儿子向登峰跟着,也渐渐成熟了些,慢慢没把自个儿当小孩看了,承担起家中一部分的担子。对他江哥的,向登峰心里念着事儿上见真章。
“听我大娘说,年后要给哥你盖房子。我寻思到时候你在哪儿选地,我盖在你旁边,咱当邻居。”向登峰说道。
这样串门都不用走路,直接翻墙就行。
“行啊!”赵江乐道,“咱还能一块儿上班呢。”
上辈子他爸走得突然,家里底子又不厚,钱都是掰着花的,始终住着老房子,也没能和两辈子的好兄弟当邻居。
“哥,你想好要哪块儿地了吗?”向登峰问道。
年后两人都是林场的员工,虽说向登峰是跟在技术员后边干一段时间事,正式编制没下来,但也不碍事。
这年头没有房产证的说法,选好地方后,先跟屯长梁晓民说一声,他再到林场去批条子盖个章,各人收好就行了。
对于赵家和向家来说,每个关节都不是啥事儿。
“嗯……”关于房子盖在哪里,赵江还真认真想过。
不过要是直接告诉王桂和赵山,他们不一定能同意,屯里知道估计也会觉得赵江跟傻子似的。
如今偌大的西岭林场,在时代洪流下,不过二十年就会散场,赵江要提前规划后路。
赵江想要实验的想法很多,打算先小范围地弄弄特种养殖,为以后包山场积攒经验,狍子、梅花鹿、香獐子什么的都圈上,还想挖个塘子养水狗子,也就是水獭。
总之就是什么赚钱,赵江就养什么,不会的就去请教专家。这年头老一辈的专家是有真本事真技术的,而且全是实践出来的宝贵经验。你虚心去问,一起喝上一顿酒,是真心会给你拿主意,甚至主动上门帮你看找毛病。
等明年七八月红榔头市,赵江放山把人参的籽收集起来,试试养殖人参,种植林下参最省事儿。人参的养殖倒是成熟技术,赵江心里门清,没啥问题。
狍子和鹿不能圈养,需要跑动的空间,让它们尽量接近自然生长的环境。
而人参生长的地方得有活水源,种地的土不行,这些加起来,屯里那些土肥的地方都不符合条件,而且赵江也没打算正经种地,最多弄小片留着吃些种的菜。
所以赵江盘算过后,内心初步选定的是福林屯边缘的一片河套,更靠近山场了。旁边就是那些无地无户的氓流子屯。
无户为氓,无地为流,合称氓流。说是屯,其实是他们自发聚集起来的地方,没有屯长也没上头管,生活的人多了就喊成氓流子屯。
这样的地方,在别人眼里就不好,根本不会有人惦记。赵江在这儿盖房子的话,肯定还有不少人在背后蛐蛐。
但赵江这里还有层考量,离着屯有段距离,平常路过的人会少很多,他也更能放开手脚折腾。都说财不外露,等养殖搞起来,也能一定程度上掩人耳目,别惹人眼红惦记。
赵江可知道有不少人,见你和他一样穷过苦日子就乐呵呵地说话,一旦好起来他心里就不得劲儿了。
那种辛辛苦苦经营一整年的鱼塘快起货,昨天主人才说能赚十几万,第二天起床就发现满塘子的鱼全翻肚子被毒死的故事到处都有。
所以乍听上去,赵江选的地方很离谱,却是他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因为事儿还没定下来,赵江还没跟王桂讲。
但王桂和赵山那边,赵江相信他好好说说,爸妈会刚开始可能不太理解,但还是会同意他自个儿拿主意,赵江已经在很多事儿上,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处事,不是跟小孩儿似的心思一热就做了决定。
要王桂说的话,可能觉得儿子有时候都比儿子他爹靠谱了。当然,赵山包准是不服的。
“我打算选在东边,就靠近二岭那片的河套。”赵江对向登峰说,跟好兄弟也没藏着掩着,“那儿地阔,方便我以后搞养殖。”对于种地来说,那片都没开垦过,就不是啥好选择了。
向登峰眨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靠近二岭子?”
“嗯。”赵江点头回道。
“那不都临着山场更近了吗?”向登峰说道,他不禁看着赵江,觉得他大哥想的真远,都想到方便养殖去了,他平时完全不会琢磨这些。
“对。”有向登峰当邻居,成家后两家一起生活热闹,平时有啥事儿也有照应,赵江是想他和自己一起的。
但毕竟这选择听上去过于离谱,现在人们不知道未来情况,房子盖好觉着要住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放着好地不选要块没人住过的荒地,听着不搭边。
赵江也没催向登峰,只是把利弊说清楚,等他自己拿主意。
“嗯……”向登峰皱了下眉毛,屯里人思维大多是传统思维,现在经济放开还没全面开花,赵江的想法比较超前。
但不过两三秒,向登峰就点头说道:“哥,那我也选那边。别的我也不咋懂,但好歹一起我能帮忙,咱一起弄。”
好兄弟!
赵江一笑,搂过向登峰的肩膀在他胳膊上拍拍。重要的不是大楼起时来来往往的宾客,而是风起浮萍微末时的坚定。
“我向叔和婶子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去和他们好好说说。”赵江说道。
“好。”向登峰点点头,“我说话估计不太好使,我爸我妈他们乐意能听进江哥你的话。”
这时,赵江感觉手上的绳子一紧,狗都提着身子冲前边叫。
这叫声不凶狠,更透露着亲近,说明是认识的人,还是关系好的熟人。
“看狗啊!”下边传来人声。
赵江抬起头,就看见三个身影拔腿向上走来。
赵江一怔,眼神中就有些疑惑了。
“江儿!”王竹看到是大外甥,乐得走过来,看到他们拖的香獐子,不禁“呦”了一声,说道:“干下来了?我多余问,这味道浓的。”
“爷们儿。”凌定厚也笑呵呵的,走上来跟赵江和向登峰互相打招呼。
此时赵山倒落在了最后面,他没说话,一扫赵江拖着的香獐子,呼出一口气来。
“大爷。”向登峰跟赵山打招呼。
“嗯。”赵山点点头,“刚才那枪你们开的,打香獐子?”
“对,黑妞和小牛给它逼到树上去了,一枪给干下来。”赵江指了指狗帮,掏出烟盒来给众人散烟。
听到这样说,赵山紧绷的肩膀松懈了,蹲下来逗弄自家的狗。
赵江用眼神疑惑地看向王竹,撇了眼他爸,意思我爸咋不上班呢?
林场正忙冬运大生产,赵山刚升任装备处,这样请假难免其他人心里有想法。
王竹呵呵一笑,摇摇头没说话。
赵江把烟递给他爸的时候,抬了抬眉毛,赵山却装作没有注意到。
他虽然挺想直接问的,但凌定厚在场,自家的事儿不好张口,就憋着了。
“老舅,你们上来是打啥呢?”向登峰问道。
凌定厚抢答了:“啊,昨天蹲豹子,打了它个下空膛,我们寻摸到这的。”
赵江都没来得及阻止,向登峰一乐就说道:“我和我哥碰见那豹子了。”
“搁哪儿呢?”此话一处,赵山一双小眼瞬间睁大,目光炯炯跟射出光芒来一样,大步就站到向登峰身前。
“就,就在那上边的稀汤林子。”向登峰答道。
赵山也不说话,把枪一提咔擦拉动枪栓,转头就朝坡上大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