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寝殿后面还有几座偏殿,其中一处偏殿便是专门给他沐浴用的,殿内只有几扇屏风,几道纱幔,还有一个大浴池,甫一进门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花香我在他的身上时常能够嗅到,看来便是洗澡的时候染上的。
水雾弥漫了整个偏殿,隐约中还透着缕缕寒意,刚进门倒是没有察觉什么,可是呆的久了,便会感觉到这屋子有些凉。直到靠近浴池,我才发现那浮在池水上头的雾气并不是水雾,而是寒气。
旁人泡澡都用热水,他为何要用这么冷的水,难道不会受凉么?
他站定了身子,张开了双袖,淡淡道了句:“替本君更衣。”
“哦,是。”索性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怪不得在竹屋的那次他也唤我给他更衣,原来是习惯了。不过,就是这不是头次,但只要我稍稍靠近他,便会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奇怪,以前见挽月的时候,为何没有这种感觉……
我笨手笨脚的给他接着腰上腰带,过程不算利落,但好歹比上次顺手。腰带放在了一旁,我屏住呼吸给他脱下外袍,脱下里面的一件墨色长衣,到里衣的带子时,我却不敢再动了,若是解开了,那他的身体不是被我瞧光了么?为何我现在有种流氓脱大姑娘衣服的错觉……
“君、君上?”我实在下不去手,他闭眸似在想些什么事情,只用鼻尖轻轻应了个嗯。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个,君上还脱么?”说出这句话后我突然有种想挖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
我拧紧眉低头,心跳如鼓的等着他答复,不料他依旧是闭着眼睛沉思的样子,夜明珠的余光洒在了他冰冷的棱角上,更是丰神俊朗,凝重鼻音:“嗯。”
语气连个起伏都没有,我吞了口凉气,欲哭无泪的别过脸去解他身上那件白色里衣,我不敢多看些什么,只敢用手摸着,手指也变得僵硬了起来,刚要去解开了带子,却有一只冰凉的掌心搭在了我的手腕上,耳畔间的呼吸声颇为沉重,他红着脸咳道:“本君自己来。”
我陡然昂起头,但不及我看见些什么,他便消失在眼前,一件白绸贴身衣衫从天而落,将我兜头罩下,我七手八手的扒开了衣裳,而他却已经不知何时进了池子,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水面只露出紧致有型的上半身,还是个背影。
我颤颤的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收拾了衣裳后便退去了屏风旁,将他的衣裳一件件搭好,顺便取来了新袍子。
“长歌。”他忽然叫我,我惊的手上一颤,“长、长歌在!”
“去外面等本君。”
这是要放我走?我神魂不定的低下头,“啊,是。”
总算是摆脱了……
我几乎是小跑着出偏殿的,直到呼吸了外面的空气,我才停下步伐,扶着腰拍拍胸口喘息了几声,这若是整天都对着这个冰冷薄凉的君上,迟早会得心脏病。
不过,想起来,他方才脸红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长歌。”
沧澜神官终于见着人了,只不过一来便见到我发呆偷笑的样子,好奇道:“你傻笑什么呢?”
我顿时吓回了神,拍了拍脸蛋故意装作不知道:“我傻笑了么,没有啊……”
他挑眉将我从上到大打量了遍:“长歌,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自己殿中休息了么,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我鼓腮拧着袖口,“啊,我在这里伺候君上沐浴啊。”
“沐浴?”不知他是没想到还是如何,脸上的表情倒让我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你为何是这副模样?”
他握住拳头在唇角遮住,咳了咳道:“没,没事,君上还有事情让我处理,这几日就由你贴身侍奉君上,你,辛苦了。”
“这几日都是我?可你也是君上的神官啊……”
他脸色恢复,好心的给我解释道:“这个可不一样,神官负责干粗活,一般是给君上传达消息,以及替君上出面去办事的,可你不一样,女官呢,只需伺候君上,旁的事情可以不管。以前是我一人伺候君上,如今有了你,我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那我岂不是日日跟在君上的后面当跟屁虫便好了?”我悲哀的抱住手臂,深深一叹,沧澜神官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关系的,咱们君上好伺候,脾气也好,与他在一起,你不会吃亏的。”
“我哪里吃亏了,我是害怕他吃亏了。”我歪头嘟囔着,沧澜神官拱了拱手,“就先不陪你说话了,我这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先行告退。”
我亦是朝他拱了拱手,“好的神官,后会有期。”
当一只跟屁虫,其实也还好,至少没有了性命之危,我这小命终于可以活得长久些。
他沐浴的时间比较长,我便蹲在宫外的墙角处施法变花,变出一朵飞出去,再变出一朵飞出去。也不晓得是变了多少朵,殿门被人拉开,飞花在水里化作泡沫散去,我立时站起了身,殷勤的跟了上去,“君上。”
他瞟我一眼,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衣,褪去了往日的威严,添了些温润如兰的气息。“天色晚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
“等等。”他唤住了我要走的身影,回身看我,掌心幻化出一枚晶莹透彻的令牌,“此乃是水宫令牌,你带在身上,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令牌?”我双手接过,眼前的令牌上刻着万渊宫的字样,上还雕着两条小龙,令牌落在掌心便是一股冰凉,我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材质不错,又傻乎乎的放在嘴中用牙啃一啃,“咦,不是冰。”
这外表看起来,明明就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子……
他道:“是冰玉。”
冰玉,这是什么玉,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玉,“值钱么?”
他脸黑了,拂袖转过身去,“六合九州,只有四海水宫才有冰玉。”
“如此贵重,那我一定妥善保管。”我欢喜的将令牌塞进了袖子里。
他沉声问道:“你不知令牌有何作用么?”
我哑然,“除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便是好看……”
他未再开口,“早些回去休息吧。”
“唔。”
我乖乖的听话,朝他行了个礼之后便小心退下。
这一日,我几乎都在与他在一起。
回到凝青殿后,我便顾不得旁的,没将自己洗干净便躺在了床上,甩下了鞋子,钻进被窝偷懒。门外的宫女敲门小声问道:“大人,奴婢伺候大人梳洗。”
我捞住被子蒙头,“不洗了,我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门外那小宫女愣了半晌才答了个是。
我累了一整日,身体终于挨了床便再也不想做别的了,唯想蒙头睡上一觉。但等自己缓了过来,却又不那么瞌睡了。
我从袖子中掏出那块令牌,令牌下坠着金黄色的流苏,冰玉上仿佛还携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花香味,凑近鼻子前闻一闻,这花香闻着可真舒服……我好像并非是第一次闻过这种花香,但仔细又想不起来自己终究是在什么地方闻过。
不管了,先睡觉为好。
我握着令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上眼睛拢紧被子,不过片刻便睡意拢上了灵台,意识模糊成梦……
可熟睡时,我倏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炙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中流窜,又有股微凉的灵力在极力压制着那股力量,耳畔间有铃声响动,可我偏偏睁不开眼睛,难受的想要动一动,可全身竟不听使唤的麻木起来。
那力量在我体中越来越汹涌,两股力量像是在打架,上蹿下跳的很是不舒服。
良久,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汩汩冰凉顺着经脉涌进全身,也总算是熄灭了那股炙热。迷迷糊糊间,谁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拂过我的手背,冰凉贴在体肤上,很是舒服。
我贪婪的抓住了那片冰凉,贴在脸畔,凉意驱散了我脸上的灼热,我握着那只手的力度也越来越浅,灵台遮上一团朦胧,片刻后便再没了别的意识。
身为四海之主,他每日都要埋头在四海神殿见臣子,批折子。而我唯能做的,只有偶尔给他端茶送水,顺道替他将折子整理好,忙碌了一日,他送人离开了四海神殿后,再进去时,他已有了疲累之色,将一封折子递给了我,与我道:“送去揽星长宫,亲手交到挽月的手中,折子里的事情不可泄露。”
我接过折子,“下官明白。”
瞥见他眼底的清凉,我又顿下了身,小心询问道:“君上,你要不要先回去歇息歇息?”
他抬眸,目光落在我的容颜上,我惶然低下头,不敢直视他。他拂袖扫过桌案上的奏折,理了理袖子继续提笔写东西,“不必了,本君还有要事没处理。”
“是。”
看来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主,原也没有那样轻松。
我离开了四海神殿,只带了两名小宫女便往揽星长宫而去,一路上有宫女们提着灯笼从我身畔走过,还有些仙女们手中捧着莲花灯,鱼贯从各个宫殿而出。
我不解的转身看了会儿,以为这又是哪个宫的什么规矩,便也没有多在意。
寻到揽星长宫时,有仙将挡住了我的去路,但得知我是奉君上命令而来,手上又有那块令牌,便毕恭毕敬的同我拱了拱手,唤了两句大人又殷勤的带我进去找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