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里的天,灰蒙蒙的,我站在飘荡的烟云中抬袖遮住了眼睛,缓缓睁开眼眸,眼前却是一望无涯的草地,身后耸立着一座茅草屋,烟囱内燃着黑烟,是谁的声音打破了沉静,伴着潺潺流水声荡漾进耳廓,“本王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此处叨扰已有半月,你救了本王的性命,说吧,想要什么,本王成全你。咳咳……”
虚无里出现了两抹身影,女子身着布衣,小心扶着一袭墨衣的男子,男子沉沉咳嗽了几声,女子便连忙去给他拍背。
我凑近那一男一女,依稀间只觉得那个女子的面容甚是熟悉,而男子,我拼命想看清他的容颜,可愈靠近,他的影子便愈是透明……
“呵,本王忘记了,你不能开口说话,也罢,等本王回去,本王会命人给你送些珠宝,就当做是给你的报答了。”
女子听他这般说,连忙摆手,比了几个手势,那手势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明白。可男子却能看懂,男子沙哑的嗓音中携着笑意:“你是说,你不要金银珠宝?那你要什么?”
女子又比了个手势,男子摇头,捂住胸口的伤沉笑道:“你说你救下本王乃是意外,不需任何报答?是啊,本王坠落山崖,你又怎知本王的身份,为了一个普通人你照顾了他整整一个多月,你与她,终是不同。”
两人从我身边走过,我伸手想要抓住他们的袖子,奈何却被一道金光给挡了下来,金光灼伤了我的掌心,我赶紧收回手背在身后,“喂!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我……”
那姑娘扶着他走到一片荼蘼丛前,摘下了一朵荼蘼花,放进了男子的手中。
“荼蘼花,春日里最后一丛花,你竟喜欢这种花。”
女子握着男子的手,手势在那比划了甚久,末了,男子却是沉笑出声,一言不发的抬指撩开女子额角碎发,动作温柔且亲密……
长空中倏然传来了一阵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来不及我转身,那道利箭便生生从我的背上穿透出去,可我的身体,却是完好无损。长箭直逼男子而去,是女子纵身一挡,拦在了男子的身前,箭刺进了她的后背,她沉吟了两声,血染红了身上的布衣……
“清儿,清儿!”
眼前的天变得血红,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忽觉得后背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脊背流淌了下来,抬起手,掌心里已是一片灼灼红色。
“血……”
我差点惊诧的叫了出来,睁开沉重的眸眼,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双手紧抓着云被,愣了许久后才抬起自己的手掌,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原来是梦……”
我睡的糊里糊涂,醒来时脑子也不大清醒,全然没注意到守在我身畔的那位尊神。
“一个梦,便将你吓成了这个模样么?”
我陡然醒神,循声瞧过去,他彼时正从容的放下茶杯,起身撩开珠帘朝我走过来。我咽了口口水,“君上你怎么在这?”
珠玉碰撞声清脆,他走到我床前,容颜冷峻,没有温度道:“路过此处,就顺便来看看你可醒了。”
我傻傻的低下头,“哦。”
可为什么直觉告诉我,他根本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呢?
我已经醒了,那我就不能再赖床了,我还要侍奉他呢,怎能玩忽职守了。
掀起被子起身,我歉意道:“是下官不好,让君上麻烦了。”
他低垂着眸眼,平静道:“不麻烦。”
我转身要过去给他倒茶,他却是先开口问道:“是何时感到不适的,为何不同本君说?”
我捧着茶顿了顿,囫囵道:“也就是忽然便不适了,其实并不是大事,下官睡一觉便恢复了。”
“日后若是再有不适,须得提前告诉本君。”
“……好。”君上这人,果真是体贴。
茶递到他手中,他又补充道:“本君也好提前命人将你拖回去,免得丢本君的人。”
“……”体贴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此话一出,在我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顿时便崩塌了,碎的连渣都不剩……
我自认倒霉,跟在了一个薄情的主身边,命中多舛啊!
不过我这不舒适来的快,走的也挺快的,一觉醒来不但不头晕眼花了,连心悸都没有了。
君上尚且没有无情到最高的境界,翌日特意允我先在房中休息一天,不必随在他身畔了。我闲来无事,便出门走了走,水宫里处处都是宝贝,随手一捞便能捞到好看的贝壳珍珠,贝壳上的花纹好看,我便偷偷的藏了些进袖子,打算回去找个东西穿起来做风铃。
碧澈云霄这座宫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宫内最多的便数上珊瑚树了,我拢好了衣袖坐在珊瑚前,打量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最好看的一根枝丫,伸手上去毫不客气便掰断了根,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东西嘛,就得提前下手。
东西得了手,我拍了拍袍子起身,然一昂头便见到了一众穿白袍子的人出现在了我眼前,为首那个,正是喜宴上的新郎官,日前给我捡桃子的那个人,我惶然站直了身子,朝他恭敬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水君。”
他负手面带笑意,“免礼。”打量了我的衣着装扮,他启唇道:“你是君主身畔的女官?”
我小心的回禀着:“正是。”
他又问道:“哦?原来如此,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着声,浅浅道:“下官名唤长歌。”
“长歌姑娘……”他仔细念叨了阵我的名字,含笑拂袖而去。
我转身看着他那离去的背影,这样素日里看起来温润儒雅的一个神仙,怎么可能是大反派呢,枣子说的对啊,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甩了甩袍子,我什么也不想的回了自己的寝殿,寝殿外守着几名小鱼仙,水宫中的宫女皆是有规矩,大老远的便给我行礼,站在我门外守了好几日了也不晓得辛苦,每日都瞧见那几幅熟悉面孔,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好不容易有了一日的假,我也总算是能痛痛快快的洗一次澡了,脱下玄色衣裙,我解下了发上的发簪,跳进了温泉洗身子,撩起一碰水洒在肩上,各色花瓣扑满了整个水面,我垂下头将自己的头发放进水中,细细洗了起来。
我这长发都已经及腰了,娘亲说过,女子的头发不可轻易修剪,除非是自己父母和夫君能帮自己剪,旁人可都是碰不得的。其实正如枣子精所说,娘亲她一定是在人间过的久了,才会被人间的那些礼数给束缚了,咱们做妖的哪有那么多讲究。
上一次娘亲帮我修剪长发,已经是两年前了吧,眨眼两年过去了,一想到以后再无人替我修剪长发,我心中便莫名的感伤了起来。
折腾的一个时辰,我才从浴池中爬出来,随意裹了一见白纱衣裙遮在身上,出门挽起长发。
桌案的花瓶内插着正是怒放的梨花,我拿起茶盏饮了口茶,瞥见了桌角放着的两张宣纸,与一幅画,那画正是他嫌弃丑的海棠图。越看越来气,他怎么能这样打击我呢,其实,我画画的水平还算不错的……
提笔蘸上墨汁,我挑了挑眉头,开始在宣纸上作画,他既然觉得我画的丑,那我,就画他,把他画丑十几倍,让他总是嫌弃我!
墨痕在宣纸上勾勒出他的轮廓,我提笔依着脑海中的记忆,缓缓画出了他的容颜,他的玉冠,他的衣袍……
笔墨绘出他上挑的眉眼,如画的剑眉,与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可我这样画着,脑海里却隐约晃出了另一个影子,女子临窗绘着人的轮廓,一笔一画,皆在心中。
我拧眉逼着自己不去想起那些,我怎么会忽然想起了这种奇怪的画面?许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梦吧……
不觉间画已经勾勒的完好,我低头看去,顿时心生不悦:“怎么画的还是这么好看!明明是要画丑的……难道是我的画技最近增长了,所以即便刻意将他画丑,画出来的样子还会是翩翩如生的美男子?”
这可不能怪他生的好看,是我画技太好!
放下笔墨,我颓废的趴在了桌子上,画了这么久也累了,先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天知道我近来为何如此嗜睡,且每次都睡的这么沉,这一次连他什么时候进了我的房间我都不晓得。
“咳咳。”
他有意沉声咳了咳,我这才倏然清醒了过来,一见他站在我眼前我立即便慌了,“君上,你怎么来了……”
他看我的目光有意避开我的衣裙,低眸落在案上的那副画上……
我手快的一把将画拿起,藏在身后,皮笑肉不笑道:“下官去给君上沏茶。”
“慢着。”他唤住我,我身子一僵,顿在了他身旁。要命了,他肯定是看见了!
他回过身,敛眉低沉道:“拿过来。”
“君上……”
他低声重复了遍:“拿过来。”
我见没有退路,便只好极为不情愿的将画像拿出来,“君上……”
他接过画像,展开仔细看了过去,我拧着袖子怯怯的打量着他的神色,他看到这副画像心中会如何想?震怒?生气?还是嫌弃?可瞧他的脸色,平静无澜,丝毫未变……
半晌后,他才把画像重新递给了我,“画技一般。”
他拿去看,只是为了评价我的画技?我满头雾水的接回画,牙齿打颤:“下官知错,下官以下犯上了……”
他抬袖伸了过来,我以为他是要打我来着,不能躲就只有闭紧眼睛了,谁成想,他竟然只是轻轻在我脑门子上磕了下,唇角浮上一丝笑。
我怔住,这样温润的君上,百年难得一见啊。
他理着广袖背过身道:“本君只是顺路来看看你,你若累了便去休息,勿要再着凉了。”
我木讷了一阵,抖着手摸了摸脑袋上他方才敲过的地方,“好……”
他抬步缓缓离开了我的寝殿,而我似乎还沉浸在他方才唇畔那个笑中,他方才是怎么了,好像连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君上总是阴晴不定的,谁也猜不到他心中所想,许是今日心情不错,所以才对我温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