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氏与姐姐对视一眼:“真好,模样出挑又能说会道的,与我家枝枝必定投缘。”
最近传出来不少流言,无外乎是说容家嫡女仗势欺人,没个体统,竟公然欺负侯府大娘子之类,小王氏是个爱惜面子的,因而特地叫上儿女捎了礼前来拜访,顺便将容枝荔送回来。
她对着桑眠,笑意温和,似一位再面善不过的长辈。
“我这女儿啊,从小被骄纵惯了,最是个任性妄为的,毕竟是在容府长大,眠儿——我可以叫你眠儿吧?”
桑眠起身福了福身子:“姨母您是长辈,自然叫得的。”
“眠儿才到上京不久,想来是不知道,容府累世为官,世禄之家,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从商亦是运气好,闯出了些名堂,因此枝枝这小女儿打小无忧无虑,便是要天上星星,她兄长父亲也是肯搬天梯去摘的。”
容枝荔眼底划过一抹骄色。
桑眠明白小王氏话中意思,这是在给女儿撑腰,明确告诉她容家不好惹,所以容枝荔嫁进来若是委屈,那容家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面容沉静,恰到好处搓手,露出个憨笑,只作听不懂状。
巴掌打完,该是给甜枣了。
“枝枝快把娘准备的衣裙钗环拿来。”小王氏朝女儿摆摆手。
“昨日一同出去逛街置办结亲头面,枝枝非说这衣裳极是衬你,便买下来送你作明日寒食节宫宴穿,听闻孝期已过对吧?这件淡黄色应该也是穿得的。”
桑眠示意莲心接过,视线掠过衣裙,上头莲云鹂鸟花纹栩栩如生,飘逸灵动。
“多谢容姑娘,容姑娘有心了。”她轻声道谢,垂着眸子似是思索片刻,看向李姝,“只是妹妹明日准备的宫裝也是黄色,只怕是会撞了。”
李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房里体面衣服多着呢,再另择一套便罢。”
容枝荔温婉一笑,让丫鬟把自己准备好的白玉芙蓉簪递给李姝,“我也给妹妹挑了一支。”
“出嫁前那段日子在侯府承蒙照顾,枝枝不懂事惹出不少祸来,好在姐姐妹妹姨母包容,这些薄礼请一定收下。”
李姝后面新来的贴身丫鬟宝珍上前接过,妥帖收起。
后又谈笑片刻,大家移步至中堂花厅用饭,桑眠依旧是先布菜,汤碗放到容衡面前时,她感觉男人视线紧紧扒在自己身上。
李闻昭显然注意到,不禁沉声问:“世兄是见过我家大娘子?”
容衡收回眼:“倒是不曾,只是瞧着眉眼似乎相熟,是在下失礼了。”
他冲桑眠颔首致歉,又抬起杯盏自罚一杯,李闻昭这才勉强压下心中不悦。
桑眠未受影响,因葱白手指上缠着绢布,小王氏问了几句,她正低着声音答话,只是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
按理来说,李闻昭早便知晓父亲之死与容家有关,那他应该也心知肚明作为凶手打量受害者女儿,本就肯定是故意为之,又怎么会以这般吃醋态度去问缘由……
正想着,容衡又开口似笑非笑道:“我这段日子去诸城谈生意,再回上京竟发现青云阁生意更上一层楼,几乎满房满座,这都多亏侯爷。”
其他人不知所云,可桑眠心里有数,知道他是在说“李侍郎”上奏披露春闱期间天价客栈之事,而李闻昭换身后上朝与老尚书闲聊,也听闻这事,因此并不意外。
他虚虚抬起杯盏:“世兄说笑,与在下无关,都是太子殿下功劳。”
确实是卫蔺出力更多,而且奏折上本就没有明确指向青云阁。
容衡拇指肚在温润瓷杯外壁上摸索,眸光幽深几分。
他自是不能在外对当朝太子说嘴的,便笑了笑没再言语。
“好了,大娘子快坐下用饭吧。”
桑眠放下公筷,才刚挨着椅子,那边容枝荔又笑意吟吟盛了鱼汤过来。
容衡道:“这鱼是从诸城淮阳江里钓上来的,肥美新鲜,一路活水运送到上京,特地带了来给姨母尝尝鲜。”
那汤炖得奶白,香气袅袅,桑眠却忍不住微微蹙眉。
想着容枝荔今日上门本就是为着上回尚书夫人传出去的话,因此姿态放得低,肯定不会多为难自己,她便要开口拒绝。
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忽然靛青色绣竹叶宽袖从眼前伸过去,将鱼汤接下。
李闻昭坐定,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白瓷汤匙,轻轻搅动,碰撞出叮当响声,配着男人清润疏离嗓音,若春日融雪。
“大娘子喝不来鱼汤,容姑娘不介意这碗让给我吧?”
容枝荔笑意僵在唇边。
昭哥哥不仅对她称呼变生分了,如今竟然还替桑眠解围?
心中陡然升起不安,像被猫儿挠过抓过似的难受,危机感如潮水般四面涌来,容枝荔食不知味,早早撂下碗筷说出去透气,实则找了几个熟识的丫鬟打听这几日侯府都发生何事了。
桑眠倒是吃得九分饱,与下人收拾好后便回去兰亭苑。
“大娘子可是要睡个晌觉?”莲心问。
她于南洲长大,那边习俗便是从春日开始吃罢午饭要稍微闭眼休息片刻,来了上京若是有机会,桑眠也总在未时前小憩。
“嗯,翠华庭那边应该也没什么事情了,想必能多睡会儿。”
桑眠伸手将床上月色秋罗帐放下,褪去外衣,只穿了月白绣梅抹胸与亵裤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屋里燃着香,暖烟流淌,丝丝缕缕荡开轻幽味道。
女娘咕哝一声,眉心蹙起,柔若无骨的小手蓦地抓紧身上锦被。
透不过气。
似乎有人紧紧压在身上,香味浓郁,冰凉落在唇瓣上,咸涩又苦。
“好吵……”
怎么梦里有人哭哭啼啼,恼人得很。
锦被手感逐渐滑腻腻,似玉般莹润,还带着暖意……
脸上发烫,香气好似醉人,桑眠感觉身体忽而沉重,忽而轻飘飘,分不清梦与现实,一阵风袭来,她突然急速下坠,脑中大片空白,每一寸肌肤皆被恐惧包裹,豆大汗珠滑落,掉进身下万丈深渊。
桑眠紧紧闭着眼,天旋地转间,她惊呼出声,猛地睁眼。
容枝荔梨花带雨,衣衫半褪,自己手正紧紧抓住她小巧白皙肩头,二人距离近的能看清她水色潋滟的眸中,自己克制隐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