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娘子上回在翠华庭发怒之后,府里清净许多,不仅仅是因为惧怕,更多的是不少婆子丫鬟乃至护院小厮,都或多或少嘴里长了疮,别提说话了,就是吃饭喝水都痛得冷汗直冒。
有些没在背后说嘴的,都暗自说这是报应,但许是心虚,真相如何,并无人深究。
莲心等王阳伤养好了之后一齐离开侯府,桑眠将宝珍调去了柳风斋。
与莲心不同,宝珍反而是知晓桑眠换身之事,平日用着也更加方便。
倒是俯兰阁里人气的不轻。
容枝荔觉得“桑眠”就是在打自己的脸,偏偏不知为何侯爷还偏袒着她,加之抱月时不时挺着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到她这儿显摆,心中便升起危机感。
她到翠华庭里找王氏哭诉,说嫁进来后实在落差太大,自己比不过小地方来的桑眠,也比不过出身下贱的丫鬟。
“怎么可能,你乖巧善良,是相府千金,十个百个桑眠抱月加起来,在母亲心里都比不过一个你。”
“母亲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您怎么不帮忙去跟夫君说说,让他对我好些?”
王氏叹气:“你当初对昭儿一见钟情,又追得紧,本就是把自己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我怕我劝了昭儿,他反而更加厌烦,男人不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到了手的,反而没了新鲜感。”
“你何必围着他?就好好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再绣绣花赏赏月,学学管家权,确保别的女子不会越过你去便罢了,不必让自己太累。”
容枝荔自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的,只是年轻,又实在爱慕李闻昭。
“母亲不知道揽月阁里头那个有多嚣张,她还捧着一大把酸杏过来跟我炫耀,说自己怀的定是个儿子。”
王氏眯了眯眼,“越是炫耀什么就越是没什么,你莫要放在心上,都说十月怀胎,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她能生下来且自己养大,才算得上是本事。”
容枝荔没说话,心里却气馁,觉得母亲和杨嬷嬷一样,就只知道一味的让她忍,让她别在意,可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能不在意吗!
既然母亲不帮她,那就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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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昭最近刻礼很不顺。
不知道为啥,越是知道再送亲手制作而成的四件礼物后就能彻底换身,他就越是心里不安。
担忧桑眠会立刻和离出府,忧虑自己要跟容枝荔相处,他现在对这个自己曾动心过的女子实在没有半分情愫,可既然已经娶了,便只能相敬如宾的过着。
“莲心,倒茶。”
“大娘子。”宝珍轻轻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莲心已经出府了。
因为自己并不习惯有人服侍,所以到侯府之后,他没有贴身小厮,莲心是换身后桑眠为了有人督察他喝药才送过来的。
那时他与桑眠才刚换身。
李闻昭看着手里还未完全雕琢出来的香炉峰,神思恍惚。
莲心离开,她们也快要彻底换回身子回归正常生活了。
之后呢,又会怎么样……
“大娘子,文敬侯夫人前些日子送了请帖,邀您同容娘子老夫人一起去京郊桃花园赏春,日子就在后天了,这是老夫人说专门为您裁制的新衣。”
“放那吧。”
到了赏春这日,天气并不好,才刚出府就开始下雨,李闻昭想要回去继续雕刻自己那四个礼物,却被容枝荔拦下,说不好放长辈鸽子。
于是就只能硬撑着伞赏花,看落花飘零逐水,瞧容枝荔与夫人女眷们谈笑风生,百无聊赖。
“是平阳侯府大娘子吗?”
他回头,见是一位梳着发髻,穿淡粉菊纹上衣的女子。
眼生,并不认识。
正担忧是桑眠熟识的人,怕会露馅时,那女子粲然一笑,“大娘子没见过我,我叫阮梨,是何府大娘子,喊我阿瑶就好。”
何府?
李闻昭想起换身后自己上朝听说的,试探开口道:“状元郎夫人?”
阮瑶点了点头,又说:“以前听夫君说起过,他来上京很是困难,是平阳侯帮了他,还借他银钱住客栈,要是没有侯爷,也就没有如今的夫君了。”
“所以知晓大娘子也来赏花,便想着来认识一下,不过实在仓促,又怕带礼喧宾夺主,等日后得空,一定跟夫君亲自上门拜谢。”
李闻昭知晓桑眠为贫寒学子上奏一事,但并不知晓当今状元郎得过她恩惠。
不过也正常。
桑眠本就是像桑父那般有颗仁善之心。
本以为阮瑶打过招呼后就走,谁想她却热络聊了许多,李闻昭拧了眉问她同为侯爷夫人,怎么不去同容娘子打个招呼。
她笑笑,这才起身离开,只是并没有往容娘子那里走,而是到了一处廊亭下,同正在悠哉喝茶的妹妹点点头。
那妹妹眨眨眼:“怎么样?”
“聊了两句,但似乎人很冷漠。”
“没事,反正姐姐听我的,以后对那位大娘子友善一些就好,也不必非要纠缠。”
“天色不早,该回去了吧。”
李闻昭撑着伞,小心避开脚下水坑,桃喜搀扶着王氏与容枝荔上车,有些为难道:“大娘子可以在此处稍等片刻吗?”
“为何?”
“容娘子今日跟文姑娘和齐娘子聊得十分投缘,便想着一同回府作客,但是您也看到了,今日咱们侯府只套了一辆马车,少不得要委屈您在此稍等,容娘子回府之后立刻派人来接您。”
桃源本就在京郊,一来一回怕不是要登上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要黑,李闻昭自然不悦:“那让文姑娘和齐娘子的车送我不就好?”
“她们二位的车已经随其他亲眷走了。”
桃喜说完,便将脚凳收到马车后面,让车夫驾车。
李闻昭无言,定又是容枝荔故意的,正烦闷想要掏银子让宝珍去雇马车,忽然隔着薄薄雨幕好似看见了一张熟悉面孔。
他将油纸伞抬了抬,又往那边望了两眼。
“宝珍,你去那边给我买个络子。”
说完李闻昭便抬脚穿过前街,他紧紧盯着那人,生怕一不留神就看花了眼,直至到她身后,李闻昭压低声音,唤了句:
“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