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昭被桑家收养之时,芸娘就已经是桑正远继室了,因此他对芸娘很是熟悉。
都说继母难为,可芸娘对桑眠甚至对李闻昭都远比对对自己亲儿子桑蓝要上心的多。
当年李闻昭来上京赶考,每一对护膝鞋袜都是出自于芸娘之手。
想起母亲偷偷把她寄给桑眠的信截下,李闻昭有些心虚,他稍微将伞面往下压了压。
雨势渐急,噼里啪啦砸得人有些烦躁。
芸娘却是面露喜色,她一把拉过李闻昭到巷尾。
“阿眠,总算蹲到你出来了!”
李闻昭一噎,不知该不该跟她说自己与桑眠换身的事情。
紧接着芸娘神色认真,悄声道:“长话短说,我找到容家当年指使人纵火醉仙居的证据了。”
轰隆一声雷。
李闻昭的伞险些没拿住,他紧紧捏着伞柄,“什么?”
“傻孩子,我说我找到证据了!我们可以给你父亲报仇了。”
巷口有孩童蹦跳着踩水,嘻嘻哈哈经过。
芸娘很是谨慎的停住话语,皱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这次是自己来的,谁也没告诉,就怕出岔子,你……”
李闻昭吞了口口水,不知在怕什么,甚至嗓音有些发颤:“我来安排,我知道有一处院子,比较隐蔽。”
“不用,我已在城南街住下有一段日子了,一直在等着机会与你见面。”
他闻言更慌。
若是放任芸娘在上京,很可能会跟桑眠碰上。
不行,桑眠拿到证据,她一定是会拼了命也要把容家干倒。
若是成功,那自己娶仇人之女做平妻的事情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谏死。
而若是不成功,那容家对自己肯定有所芥蒂,在官场上使绊子耍阴招也未可知。
怎么想路都是不通的。
不,不对,还有条路!
李闻昭心跳得厉害,脑子飞快转着,若是把容枝荔休了,那——
“阿眠?阿眠?”
芸娘担忧,伸手贴向她额头,“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不是凉着了?”
他摇头,勉强挤出个笑。
眼下不能让芸娘与桑眠见到。
他下定决心,立刻跟芸娘道:“城南街太乱,我有一处宅子就在不远处,现在带你过去,这样更加方便些。”
芸娘摇头:“我自己便罢了,可以直接同你过去,可证人还在城南街。”
“那就一起接过来!”
李闻昭急切道,他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忙整理了情绪道:“抱歉芸娘,我只是害怕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没事。”芸娘知晓桑眠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她伸手,轻柔的在她发顶摸了一摸。
“许久不见,你瘦了好多。”
“闻昭对你不好吗?”
她叹气,“我来上京也听说他娶了容家女儿为平妻的事情。”
“要我说等这事了结,你就把他如何藏起书信,薄情忘恩,在明知道容家与养育自己的桑家有仇怨,还非要攀附权贵娶那姑娘做平妻的事情写成书订成册,叫满上京都瞧瞧探花郎的真面目。”
李闻昭眼神飘忽,敷衍回了几句,翻出荷包里见还有几两银子,便让她在此处等候,自己先去雇马车。
芸娘立在原地,莫名觉得阿眠有些奇怪,于是在她回来时,不经意问了句:“桑蓝快要娶亲了,他说很是想你。”
“蓝儿病好了?”李闻昭讶异,又问:“他才不过十岁,哪里是能娶亲的年纪,您是找了个童养媳吗?”
听她这么问,芸娘这才放下心。
同时李闻昭也意识到了自己被怀疑,他发觉自己反应太过,不由得轻咳两声,尽量扮做桑眠性子,同芸娘一起去城南街将证人接到自己宅子里。
宅子附近空旷安静,不大,但里头该有的都有。
“这里东西不缺,只是没有下人。”
看到二人进去,李闻昭轻轻将门关上,他把路上顺手买的一堆吃食放到一旁。
“容家势大,我怕会出什么乱子,你们就呆在此处将就两天,等结束了我再将你们接出来。”
他说完,看向一旁小孩儿。
这就是芸娘口中的“证人”。
看着年纪不过十岁上下,穿着的衣衫被洗得发白,两只手不断揉搓着下摆,很是局促,但不难看出杏眼翘鼻,是个美人坯子。
李闻昭把糕点拿出来,让女孩儿去偏厅里先休息片刻。
芸娘看那女孩儿乖巧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
李闻昭问:“这证人是?”
“她叫兰草,是当年大火幸存者。”
“竟还有幸存者?”
不是说全都葬身火海吗?
“芸娘是怎么找到她的?”
“并非是我去找。”芸娘摇头,眼里流露出几分心疼,“是兰草自己找的我。”
“她说桑叔离世有蹊跷,自己可以作证,我就带她来了上京。”
李闻昭不动声色,“可是空口无凭,证词未必能定容家的罪,说不定会被他们反咬一口你污蔑。”
“兰草是从青云阁里出来的,她对那里最是熟悉,只要把青云阁底下藏着的腌臜事指出来,足以证明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青云阁是上京除千金楼以外最有名的客栈酒楼,李闻昭知晓这是容家产业,他想问“腌臜事”是何事,又担心多说多错会露馅,便忍住没有开口。
“可还有别的证据,一并告知我,我好心里有数。”
芸娘顿了会儿,摇头。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桑眠有些奇怪,心里不由得警醒,“你——这阵子怎么样,我们得有一年没通书信了。”
他道:“尚可。”说完才发现上当,芸娘立刻变了脸色站起身子想要去护兰草。
“你不是阿眠,你是谁?”
李闻昭眼底闪过愧意,“对不住了。”
他快速出去将门都锁上,屋里反应过来的二人想要去跳窗,可这处宅子久无人住,怕风吹落灰,窗子全部都是钉死的。
芸娘慌了,忙用力拍门:“阿眠!这是怎么回事!”
“不,你不是阿眠,你是谁!”
李闻昭撑起伞,“芸娘,先委屈您几天。”
他将芸娘与兰草的呼声抛在雨中,很快回了侯府。